“就是啊,瑾娘玉娘,你们听红豆的,没错!”水杏过来推了玉娘上车,“赶紧的,咱们都坐你们家的车。”

“一年就这么一次能痛快地出去热闹一回的,每年去的人都不少,村子里还出马车牛车呢。槐花香秀她们都去,咱们在一块儿吧?”水杏道。

“红豆姐姐,”瑾娘看着自己脚上穿着的柳绿色棉鞋,下了很大决心才张嘴,“姥姥说你的绣活儿很好,你能不能教教我?等我学好了,也在你那里拿些活计来做。娘……或许就轻松些了。”

捕快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晃晃悠悠走上前来,下巴一点吴婉娘,“这位小娘子,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啊?”

吴婉娘的娘家在桃花镇上,说起来虽然也是在本县辖域中,但是县城在东南,而桃花镇在西北,李家庄在中间,倒是跟一条直线差不多。镇上与县城相差百多里路,谁会知道一个小秀才退亲娶高门女的事儿呢?

“不是这个话呢,都是自己做的点心,大娘给小孩子们吃个新鲜罢了。”

到底是小孩子,新衣裳比什么都有吸引力,玉娘就那么坐在炕桌旁边,双手托着腮,眼巴巴地看着红豆。

因为赵玉兰是带着孩子连夜偷跑回来的,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这会子再回去拿,显然也并不现实。瑾娘等三个孩子衣裳都不厚实,就是坐在屋子里,手脚也有些凉。

“不成,你们不许动我儿子!”胡王氏立刻把胡强护在了身后,母老虎一样的彪悍。

胡全胡建也都听明白了,胡强闪烁其词让他们心里也有了疑虑。

红豆压下了正要暴起的杨耀祖,往前走了两步,上下打量着胡王氏。要说胡王氏这个人,长得真是不咋样,高颧骨塌鼻梁,吊梢三角眼,嘴角还下垂,两道深深的法令纹透出她脾气必是极为暴躁的。

本来以为丈夫这次能够强硬一些,毕竟,那要卖掉的,是他的骨血呀!可是,除了和自己一样拼命磕头外,赵玉兰只能从胡建的眼中看到痛楚看到绝望,就是看不到一点的反抗!

这三个孩子两女一男,最大的一个女孩儿看上去不过八九岁,另一个要小些,男孩儿最小,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与小二小三相仿。三个孩子都是瘦瘦弱弱,脸色蜡黄。或许是天气冷的厉害,他们在墙边上挤成了一团取暖,好不可怜!

小二睁大眼睛,“我能学吗?”

小二小三都跟着红豆在堂屋里拌饺子馅儿,一见了叶致远,小二就扑了过去。他手臂被张四柱那个混蛋打折了,正是叶致远给疗的伤,因此小二对他很是亲近,丝毫没有像别的孩子那般,一见了他的冷脸就不敢说话。

说到这里,心念一动,嘴角更加上扬,“要不,我就拜了您做亲吧?”

“你,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李海急了,“从前的事儿,是张氏做得不对。她就是那种性子,又蛮又刁。可是让我赶上了,你说我有什么法子?一家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的。她是大嫂,可不就得委屈你们一些吗?难不成,咱家里天天争吵打架的,就好看了?没得让人笑话死!红豆,你从前最懂事,听大哥的话,平日里就罢了,今儿个过年,你得跟我回去那边儿吃!得让人都看看,咱还是一家子呢!”他越说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小二小三都忍不住往炕里边缩了缩身子。“我呸!那是委屈吗?那是要我们的命呢!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一家子不一家子的话你也不要再跟我说。祖宗牌位我家里也供奉着,不会少了那点子供品。你回去吧,大过年的,别让谁都不痛快。”红豆安抚地拍了拍小二小三的手,直接下了逐客令。

红豆仔细瞧了瞧货架上摆着的东西,真不愧是这街上最大的杂货铺,吃喝玩用,很是齐全。红豆挑着等用的东西,诸如灯油草纸乃至于头绳各色调料等买了不少。

挑帘子进屋,就看见叶致远赵达安安静静地都坐在炕沿上——屋子里没有现成的椅子,杨耀祖却站在炕下,比手画脚地说着自己小时候上树掏鸟窝的趣事。不过,小二正疼得难受,虽然强忍着不哭,但是精神头却很不好。哥哥受伤了,小三也没有了听故事的兴致,含着眼泪趴在小二身边。

那他也不是好人!

赵达听着外甥的经历,又是心伤姐姐姐夫早逝,又是气恨杨家大伯豺狼心肠,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狠狠一拳头砸在了炕桌上。

小贩儿接过来,嘴里嘟囔:“这小姑娘,看着不大,还价倒是狠。”

红豆忍俊不禁,拉着瑾娘玉娘往前边走。玉娘不时地偷眼看她头上的花儿,眼中透出羡慕。

她今天晚上打扮简单,头上没有挽发髻,只是绑了一条大辫子拖在脑后。这两朵花儿戴在发间,还真不怎么像样子。走了没两步,红豆跑去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上拿起一面小镜子照了照,伸手就把花儿拔了下来,把那支粉红色的插到了玉娘头上,嘴里抱怨着:“真是的,这个花儿我戴着不好看,你们也不说提醒我别买。喏,玉娘妹妹,这个给你戴。”

又拔了另一支给瑾娘戴上,往后一步端详了一下,拍手笑道:“果然还是你们小姑娘戴着好呀!”

瑾娘心里明白这是红豆怕直接给自己,让自己脸上下不来,所以自己装着先买了,再说不喜欢,送给自己。这样,就不是她特意花钱给自己和玉娘买东西,不过是把不要的给自己,好让自己心里不必过意不去。

她心里为红豆的体贴感动,低声道:“谢谢你,红豆姐姐。”

玉娘抱住红豆的胳膊,“姐姐,好姐姐!”

红豆一点她的额头,“小丫头!”

三个人手拉着手,继续往前逛去。月光越发皎洁,被点上的花灯也越来越多,照得一条街上恍若白昼。

“快走喽,那边儿戏就要开始啦!”

不知道谁嚷嚷了这么一嗓子,街上不少人瞬间都往另一侧街口涌去。

每年的正月十五,镇上都会搭起戏台,请个戏班子来唱上两场。今年请的是一个叫做长福班的,下午的时候已经唱过了一场,晚上的这场才刚刚开始。

乡下人平常哪里有什么机会去看戏?这会儿一听说戏开场了,都一窝蜂似的往前走。

红豆紧紧拉着瑾娘和玉娘的手,生怕她们被挤散了。这会儿她都有些后悔了,不如等着杨耀祖几个人吃完了再一起过来,好歹也能有个照应啊。

幸好瑾娘玉娘都懂事了,玉娘甚至紧抱住了红豆的一条胳膊,小姐妹三个艰难地随着人群向前挪动。

这会子,戏台前边已经是人挨人人挤人了。开场锣鼓响了起来,原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戏台子搭在了一片空地上,红豆几个也挤不进去,索性就站得远了些。乡下的戏班子,自然演不出什么新鲜的戏目,才上来一个小旦张嘴唱,底下就有笑骂的:“去年就是这出儿,今年还是啊?”

“去年是吉庆班唱的,今年换了个戏班子,人都不一样了。我瞅着今年这个倒是好看些!”

“哈,过年不知道请来个什么,别也唱这出儿吧。要不咱镇上的人出去,人人都能唱上两句了!”

话是这么说着,底下人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玉娘听了几句,就觉得索然无味。对她来说,这些咿咿呀呀听不懂的戏文,还不如街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和好吃的东西呢。

“姐姐!”

红豆听见小二的叫声,顺着声音找了找,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小二——没别的,这孩子,生生比别人都高出一截儿去,果然是骑在了杨耀祖的脖子上。

杨耀祖看到红豆她们,扛着小二,后边跟着小三小胖大虎子,还有槐花过来了。

“红豆,原本要去追你的。可是大虎子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跟小二小三一起。”槐花轻声解释。

“哦。”红豆淡淡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叶致远并不在这里,看这个样子,槐花这是看上了杨耀祖?

红豆抿了抿嘴。自从这兵士来了李家庄后,村里人的态度已经由最初的观望忐忑大大改变了。也是,这些兵士,手里都有当兵时候的饷银,军里又花不到什么钱,想必都存了不少。再有这开了荒地出来,听说就是自己的,前三年连税都不必交。最要紧的是,朝廷还给拨了银子盖房呢!

几十号兵士里除了年纪大的,老家有家眷的,身体特别不好有残疾的,还剩下几个年轻的,着实成了村里一些人家盯着的“肥肉”了。杨耀祖人长得不错,又爱与人说笑,还在军里学过几天医,不像一般的乡下汉子那么粗鄙。因此,看上他的姑娘恐怕真是不少呢!

至于叶致远这人么……他虽然是这帮人的头儿,可是脸上有道疤不说,还总是冷冷冰冰的,就差在脑门上贴着“生人勿近”几个字了。一般的小姑娘看了他都吓得说不出话来,能看上他怕是没谁吧?

“还看不看啊?”红豆问杨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