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皱眉看着马洛,他面无表情,眼瞳深黑,怎么瞧怎么不怀好意。

没人知道人体内到底潜藏着多少难以用科学解释的力量,杨悦下定决心不和李慰分开,那保镖无论如何也掰不开男孩儿的手。

她回忆副监狱长在黑暗中摇晃“电击棒”的一幕,当时她低头望去,只能看到一双双绿色的眼睛,无意识地追随“电击棒”发出的微光移动,那怎么看也不像是神智清明的人类的眼睛。

李慰此刻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尽折磨,那座监狱,那颗星球上的每一个人,他一定会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

黑暗与光明的分界处站了另一个人,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大块头,剃着锃亮的光头,外套被手臂肌肉撑得鼓鼓囊囊,他脸色平和,远处无意间望到他的人却都急急忙忙移开眼光,生怕被他误会是存心挑衅。

楼下那男孩儿被她逗乐了,笑道:“它们要替你洗澡,还要消毒,更换规定的衣物。习惯就好,以后每天都会有这么一遭,谁叫我们所有人都集中在一个空间,共用同一个空气过滤系统,所以绝不能出现传染性疾病。”

李慰被黑衣保镖甩手扔了出去,她在半空中失声尖叫,眼看着那扇闪光的门无情地“砰”一下关闭。

传说中“死狱”是一所监狱,又不仅是一所监狱,严格说来它是一颗星球,监狱占据了整颗星球,这颗星球就等于这所监狱。

换了另外一位少女,她可能真的就此无声无息地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幸运的是,李慰不是个普通的少女。并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了她,除了医疗舱内昏迷不醒的杨悦,还有一群人在首都星圈坚持不懈地暗中寻访她的踪迹。

“他们停下来了。”他对着追踪器的显示屏皱眉,“那附近是一片芦苇荡,杀了人只要把尸体往里面丢,不用明年春天就化为肥料。”

反倒是归祚明若无其事地道:“刚开始是有点难受,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好,机械义眼能做到原来的眼睛做不到的事。”

两个孩子几乎是同时倒下,李慰在昏迷前本能地旋转半身,变成脊背着地,杨悦则一头栽进她怀里。

“不!”李慰听到下方传来一声嘶吼,其中愤怒、仇恨、伤痛、惊悸皆而有之,她知道是小矮人的同伴发出的声音,可能正是刚刚那个光头佬,她听着就觉心脏狂跳,不敢再往下看,匆匆拉高了操纵杆。

暗火帮车队集体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地向下俯瞰,等待着气云消散,露出李慰驾驶的悬浮车的残骸。

李慰内心挣扎,权衡了半天也不知道哪个选项更好,她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生活经验有限,免不了有瞻前顾后的时候。

她已经有……一周没洗澡了,想到这点立刻觉得自己浑身刺痒,李慰隔着衣服难耐地抓了抓,扬声问:“你自己能行吗?要不要帮忙?”

…………

“什么?”负责人愕然。

李慰叹口气,“要是有办法让别人看不到咱们就好了。”

所有人都仰首望向空气中的虚拟人像,新任总统是位英俊随和的中年人,比起前任总统浑身上下多余的精英气质,他更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街区律师,日常工作不过是去警局保释那些未成年的小崽子或者酒驾被逮个现行的倒霉鬼。

不对劲,李慰讶异地想,他昨天还因为那个囚犯变得歇斯底里,今天却又恢复成他们刚刚相识的样子,善意、阳光,天真烂漫得根本不像一个被以反人类方式□□中的犯人!

“你真不记得了?”她不死心地问,“昨天有个犯人突然发病……”

她说着扭头往下望,记得是从金字塔顶数下去的第九层,发病的犯人是个中年人,不辨男女,脸色青紫可怕。

然而她看到的房间里只有一个犯人正常地坐在床上,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突然抬首望来。

李慰的目光与对方撞上,心头打了个突,她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昨天那个犯人,因为他们同是齐肩长发的中年人,脸色不复青紫,体形乍眼看去都差不多。

两人对视一会儿,那个犯人木着脸先收回了目光,仍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又听见彼得疑惑地问道:“昨天有犯人发病吗?没有啊,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李慰倏地回过头,目光定定地盯住彼得的脸,仔细观察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每一分面部肌肉牵动出的微妙变化,末了得出结论:他没有说谎,至少他坚信自己说的是真话。

李慰心中翻江倒海,如果彼得没有说谎,那么,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就像她不记得她的梦一样。

她可以不记得她的梦,因为人类的记忆是关联性的,而梦境通常是彼此矛盾、互不相关的片段,人类的大脑只会记住最怪异突出的梦,记不住凌乱琐碎的普通梦。

但彼得忘却的不是梦,昨天发生的事也并不缺乏关联性,任何一个神智正常的成年人都不可能在一觉醒来后忘得干干净净!

除非,李慰颤栗地想,除非他的神智没有看起来那么正常。

“你记得那个人吗?”她试探地问,“就是那个教会你用心跳读秒的人。”

彼得的脸色当即沉下来,他似乎很不愿意听她提到那个人,点了点头,不肯再多说什么。

李慰继续追问:“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吗”

“当然!”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是……他是……”

彼得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就像电脑程序卡在某个逻辑错误的环节,反反复复地张嘴,却无论如何说不出那个人的死因。

李慰再接再厉,用和昨天相同的问题刺激他,“除了我和你,其他人为什么都不说话?你隔壁的犯人,你楼下的犯人,你最后一次和他们交谈是什么时候?”

也和昨天一样,彼得根本回答不出她的问题,他因此倍感震惊,为什么回答不出?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本来插在一头乱发中,这时改抓为扯,死死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不对,”他语无伦次地道,“我明明记得不是这样!为什么你们不说话?为什么我没发现?哈罗!嘿!你们看看我!”

他冲到右面拍打玻璃墙壁,想要引起右侧邻居的注意,没达到目的又转向另外三面,最后趴下来敲击地板。可是,不论前后左右或者楼下的邻居都没有给出他想要的反应。

李慰眼睁睁看着他把昨天做过的事一模一样地复制了一遍,她通体发寒,知道关键时刻即将来临,强迫自己又问道:“和你同批的犯人都去了哪里?那个人,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他们……”彼得原地转了几个圈圈,蓦地脱口而出:“他们……艾伯特,布鲁斯,怀特……”

他毫无预兆地提到了那个在李慰耳边重复播放的名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问:“你说什么?”

“艾伯特,布鲁斯,怀特,”彼得两眼发直地抬起头,“‘你们最好记住这个名字,因为总有一天你们会匍匐在这个名字脚下,承认我是你们的主宰。’”

……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