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拔腿就往世民的寝殿飞奔而去,经过宫门时侍卫向着我大叫:配剑、配剑……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一掠而过,直至寝殿之外,仗着不用通传的便利,连多说一句都嫌浪费时间,一手推开守卫就冲进去,扑到世民床前,气急败坏地向着他大嚷:

如今世民的字,自然再也不用我来教;而那手,也已经不是当年那只能让我盈掌可握的孩子的小手。

天地再次围绕着我们旋转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好像那是昨天才发生过的。真的已经过去十七年了吗?真的不是只不过霎眼之间吗?

我没有再吻着世民,他慢慢就清醒过来,又在我怀中扭动起来。我连忙转头又再一口吻住了他,当真是立竿见影,他立时又像被抽走了全身气力,只能在我身下轻轻颤动。

像又如何?我总是在心中厌恶地这样想着,那不过是皮相,装模作样而已!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世民!

我续道:那么朝臣们上表弹劾我的奏章,你可有一一读过?

我大惊失色,叫道:陛下,陛下……陛下饶命!

陛下。

我忍不住也笑逐颜开,骄傲地回答:因为……脑海中、回忆里,妹妹无垢的声音与我的声音一齐响起,……我相信世民!

这话显然大出李渊意料之外,他听我不称臣,还直呼世民之名,知道我接下来这番话确实是不打算遵守君臣尊卑的分界了。他沉吟了一下,道:好,你说,朕听着。

我的心怦怦乱跳,只觉整个大殿的人的视线嗖的一下子都集中到我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心情苦闷的时候喝下去的酒现在劲儿起来了,烧得双颊发烫:秦王殿下……我赶紧恭敬地回答。

我为自己这周全的计划而在心中微笑。没有什么,比这饮鸩止渴的法子更好了。

那是一篇有关《左氏春秋》的感言。虽然写的是古史,但如果传入当朝皇帝杨广那暴君耳里,我或会以借古讽今之罪而被赐死。通常这些东西我写过就会烧掉,从没想到会被外人看见。虽然大家对朝政之糜烂都心知肚明,但身为贵戚之后,如此侃侃而谈实属大为不敬。

让我惊异的是,虽然我早知道世民记性很好,但他是一国之君,平日操心的事多去了,没想到心里竟是腾出了那么多的空间,来放置那些属于我和他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当我看着世民吃力地微笑着,一件一件地述说着那些小事时,过去美好的回忆,就都慢慢变成一种撕心裂胆的痛楚。

……回忆永远只能是回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着世民慢慢逝去……

我开始强逼自己一件一件地把以前的事都忘掉。世民说一件,我就忘掉一件。因为,我怕,这些甜腻的回忆,会在世民去后,将我反噬……

但唯有一件事,我是怎样都无法忘掉。我们的童年,反反复复,都会提及那条河溪。

无忌,我让你给我拿回来的溪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