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窗上贴的是雪白的窗纸、墙上刷的是水磨粉;木质的桌椅、粗瓷的茶碗;桌上放着还没

读完的《诗经》:“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

乐土,爰得我所…”

可惜,窗户纸是漏风的,水磨粉不知是什么时候糊的,斑斑驳驳的,跟画花了脸的女人似

的;桌子的一条腿短了,底下用石子垫着,几把椅子倒还齐整,什么椅子?说穿了不过是几个

木方凳,连个椅靠扶手都没有,那摇摇晃晃的样怕是也用不了几天就要散架的;至于这茶碗就

更别说了,碗口掉了一大块,也不怕划破了嘴。就那书看得出是仔细用着的,页边上密密麻麻

写满了字,那书页却不见怎么磨损,光洁干净得跟这屋子一样。

又怎么能不干净,因为除了这几样就什么也没了。

呵,穷光蛋。

篱落打量苏凡的眼神里更添了点不屑。

眼前的教书先生穿一身粗布的长衫,月牙白的颜色更衬得人干净,也隐隐显出身子的瘦弱。眉眼、鼻梁、唇角,说不上难看,要说好看又差得远了些,平平无奇的五官平平无奇地合在

一起便就只能是个平平无奇的样子。

还算干净,无论是屋子还是人。

一想到要在这里住上几十年,篱落就觉得满心的怒气一点一点往头顶冒。恨不得一口咬上

这个多管闲事的书呆子的脖子,饮其血,拔其毛,开膛剖肚,窜上小树枝,架起松木点上火,

慢悠悠把树枝拿在手里来回这么转几下…过不了多久,肉气四溢,松香扑鼻,色泽油亮,外焦

里嫩。趁着烫咬一口,入口即化,只留一股幽幽清香在唇舌间徘徊许久…

啧,这才是能入他篱落的口的东西。

可怜苏凡,此刻还云里雾里,面对屋里屋外这么些乡里乡亲不知该从何说起。

“苏凡呐,愣什么愣?这是你哪家亲戚?”

看着这两人斗鸡般干瞪着眼不说话,王婶耐不住跳了出来。一双眯缝小眼只在篱落身上打

转,“不是我说呀,苏凡,你这亲戚怎么俊得跟不是你亲戚似的。瞧瞧这模样,这人品…啧啧

…要我说呀,怕是能比上那颜家的少爷了。”

“这…”苏凡只能拿眼去看篱落。前几日后山林子里遇着的狐,这算是哪门子亲戚?“这

…这是我远房的表…”

“表兄。篱落,他表兄。”篱落突然插话。

“对,我…我表兄。”是表兄还是表弟苏凡根本没心思在意,平生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

面撒谎,只觉得一颗心慌慌的,脸上烫得能烧起来,只把头低得快碰到地了。

反观篱落,从从容容地对着众人,一双眼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凡。

“哦哦,是远方的表哥呀。那这是来探亲还是?”王婶问得越发起劲了。

“长住。”

“哟,长住啊…那就是不走了?”

“是。”

“好,好!真好…真是好啊…呵呵…”

那些笑得最欢都是家里有没出阁的女儿的。这般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地儿找哟!那些

家里没女儿的也笑得欢,这么个人物往这边一站,以后大树荫底下的东家长西家短还怕少么?

乡下人没什么逗乐子,不就靠摆个龙门阵消遣消遣么?你说不是?

只有边上的苏凡满心疑惑,怎么也笑不出来。也罢也罢,生死由命。这么想着倒也不觉得

慌了,见众人都关心着篱落谁也没在意自己。反正是被忽视得习惯了,随手拿过桌上的《诗经

》接着看起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

号?”

只盼这狐狸不是那硕鼠,不然自己怕是供养不起这大仙。

这边还在问:“娶亲了没?”

“定亲了没?”

“有中意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