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和子诺一听这话也唬了一跳,忙正色说:“亲家说的哪里话,不过是看在她怀着孩子,难免要照顾点,我们这样的人家万不会做出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的事情来。您放心,这孩子生出来就抱给孙媳妇养,肯定要管孙媳妇叫娘。”铃兰一惊,她没想到自己孩子的路子已经被这样定好了。

“我不该把姨娘没睡好的事情和小雀说,昨日也不该为着自己欢喜就随意乱跑乱问。”

于是不多时,金画就过来说老太太叫铃姨娘到前边去。平时隔三差五的老太太也有叫铃兰去说说话,所以她本来还不甚在意,可是今天一路上越走越觉得气氛奇怪,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金画也偶尔瞟一下自己的青黑的眼眶,铃兰心里不由得谨慎起来。

兄妹二人默然良久,子诺方说:“总之你放心,无论如何哥哥定保你平安顺遂。”

“人不舒服?”

床上铃兰还想呢,这三人其实都很冤,最该审审的应是那位突然纡尊降贵到她这姨娘屋里来坐坐的三太太,只听得三太太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母亲要责罚就罚儿媳吧,是媳妇照顾不周,本想着如此好的天气带了小辈到花园里散散心,对姨娘肚里的胎儿也好,谁承想二小姐养的猫就发了疯,直冲过来,惊的姨娘落水,如今谨儿也崴了脚,话儿也有些受惊发烧,这些都是媳妇的错啊!”

不解东风次第开。

此言一出,子诺第一个呵斥道:“闭嘴!这话也是能到处说的么?”其他人也都一时闭口,面面相觑。倒是子谣瞥了一眼瘪着嘴的永良,轻轻的说:“大哥也太谨慎了,既然乡野村夫都在传此事,我们说说也没什么了不起,又没有外人。永良,我问你这庙宇改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既然是太夫人说的,三婶怎么不问太夫人,倒找我来问了?”

“离魂症本就不好医治,小娘子又有孕在身,针灸药石皆不可乱用,老朽亦是无能为力。”

“不成。”老太太口气坚决的打断了孙子,看了一眼他年轻气盛一脸桀骜的神情,缓了口气后细细的说道:“如今确实还用得着他们,我们俞家的根本是农事,庄稼地里一年到头需应时下种,督人耕耘,秋收冬藏,种种庶务细如牛毛,你和你父亲都是自小读书,于这些事情毫无经验,你媳妇又是个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更加不懂,我也老了,管不了事。如果他们分家另过,只怕田庄之事就让你们应付不来,更别提你安静读书,准备三年之后的起复。为今之计只能稳住他们先过几年,祖母替你培养几个心腹管事之人之后才能慢慢图之。你如今热孝期间也不好纳妾,我记得以前跟你的丫头翠竹倒是农户出身,你收了她做通房,以后也好替你照看家里的事务。”

子诺叹了口气:“所以你就不敬母亲,冷落子谣,还变着法子卖了翠竹她们?你说说,你这些想法都是哪里来的,那家的媳妇不是伺候翁姑,关爱弟妹,这么和和睦睦的过日子的。我们又不是那等勋贵世家,一生下来就有顶爵位等着,即使文不成武不就也能当个五六品闲散小官,一辈子吃喝不愁。我不用心苦读,那里做得出世人称赞的锦绣文章。”

“这些我都知道,当年回门的时候妈也是这样说,让我忍过了这几年也就好了。所以我忍啊忍啊,可是每每看到哥哥嫂子们相处之间都是甜言蜜语,恩爱异常,我就气不过,你明明诗词学问都是极好的,听说会文的时候也都是妙语连珠,怎么对着我总是说不了一句话。只怕你每天连我戴什么首饰穿什么衣服都没正眼看过,我精心给你绣的荷包扇坠,从来都不见你带过,你说说我能不多想么?更何况,我以为你就是这么一个没有情趣的人,我也打算认了。可是如今呢,一个哪来的野丫头就让你完全变了样,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你是不是每天都陪她吃饭,她吃的少一点你就殷切的问为什么;你是不是教她写字,那肌肤相亲软玉在怀的滋味很销魂吧;她一落水,你赶紧去安慰;她一受气,你立马就留宿兰晖阁。你,你……”乐氏抽泣的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子诺心想这能相提并论么,在京城的时候自己一心读书会文心无旁骛,巴望着金榜题名,可是如今回家守孝,就是读书也都在外书房,自然多了很多时间来内院。不过也是,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间对铃兰这个小丫头这么好,唉,不应该冷落了乐氏啊!此时春莺正好端了煮好的粥和小菜进来,看到自家小姐涕泪纵横妆容散乱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姑爷坐在一边欲言又止,好像遇到了极大的难为之事,看她进来就如见了救星一般,赶紧让她把粥和小菜放下。

待春莺退了出去,子诺想了良久,一狠心,上前替乐氏抹了眼泪,笨拙的拿起碗勺:“先吃一口饭吧,饿久了伤胃~”

乐氏怔怔的看着她,就着他的手一口口把饭吃了,那泪珠子更是落得凶猛,滴滴串串和在燕窝羹里面,搅弄得燕窝羹吃到嘴里都是咸涩的滋味,两人一个喂一个吃,似乎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光了,喂得人心酸不已,吃的人也心痛异常,两个人都弄不清他们怎么就会走到这个地步,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刻,才知道自己对对方亏欠了那么多。

粥终究有吃完的时候,子诺轻轻的放下碗,握了乐氏的手,默默不言,乐氏的情绪早已平静了许多,半晌才开口道:“母亲问你要当年的嫁妆,你待怎么样?”

“这些事情不用你心,我自会处理。”

谁想乐氏听到这句话又怒了:“你总是这么一句话搪塞我,你就不能和我说说么?夫妻一体,你的难处我岂会感知不到,你越是不说我越是放不下心,难道你就不明白这个道理?罢了,今日母亲提起这事后我本是百般不同意的,可是母亲这次却不肯听我的,执意要你家算还全部的嫁妆,她手上拿着嫁妆单子和我的管事妈妈一件件的比对,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用不着你来怪我,我不欠你什么!”乐氏的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

“是,我欠你的,我本来准备以后还你的,看来永远也还不清了。”

乐氏一怔,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还是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解决吧,俞家到底能不能拿出那么多的银子?或许祖母那里还有些私房钱可用?”

子诺苦笑一下:“你要是想听实话,就是我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祖母那里也没有这么多的现银,除非卖庄子,只是三天之内要想把庄子换成现银,这折价可就大了。”

“那你怎么办母亲这次可不是说说吓唬你的!”乐氏急了。

子诺只有苦笑,心想谁让你一心里不舒服就去找亲娘哭诉,还把事情说的那么详细,如今……

乐氏自己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又叹了口气:“我是真的想和你过好的,你不知道,当年我母亲为我挑了多少夫婿……”

“我知道。”子诺拍了拍她的手:“你累了,好好休息吧,这些烦心事都不用想,睡一觉就好了。”说罢站起身来向外走

“你去那里?”乐氏腾的站起身来叫住他。

“书房。我们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也不好留在你这儿了。你放心,我不会去兰晖阁。好好休息吧~”

乐氏看着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一如当年自己自屏风后面看到的那样玉树临风,四年了,他和她都不是当年的如花年华,虽然也还不老,外人是看不出什么变化的,只有他们内心知道,有些事情是再也回不到当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场地震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啊。其实古代的联姻就是一个力量的博弈和取舍,基本上不考虑成婚双方感情,所以才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这也给我们这些小言提供了大量的写作空间啊,就是爱恨交织才让人难以割舍嘛^_^说起来乐氏的性格想法真是很现代啊,希望丈夫体贴细致,每天过的都很有情调,可是这在男人看来是最无聊的事情,不正像一本书上说的么,好像叫什么《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反正男女对于同一件事情的认知感受和处理方法根本不一样,这个好像是基因决定的,无法更改啊。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爱恨离合,让人揪心揪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