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家?”

“咦,小哥是青宗的吗?法师大人们已经去方场那边了。”村人好心提醒我。

梢公渔港上,船工又惊又懒地起身,哈着哈欠跳下网绳床上港,拖了木板下水给游人“架桥”。我身旁的老巴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哼,不知深浅的白痴儿,净偷懒。”他不再去看小船,专心吸他的水烟,咕噜咕噜响。

“放哪呢,放哪呢。”莫昉嘟哝着,还在翻资料,翻找之余神sè平常地回了我一句,“平时是这样,现在他们那儿严打,人手不够,请这边协助侦查。”

我默默扭头,要不是被绑在椅子上,在下真的会以手扶额,赞一声好借口,借口不怕烂,就怕没捧场,这么蠢的借口都有人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叔你就不能学学人家耍个滑头么,能破案功劳大头可是人家拿,不能破要不拉你们下水要不一直拖着,要真闹大了林家不出手,宗里也会派任务的,东jing司那帮人就是看透了才敢推托的好不好。

一时间,两厢无话。

良久,当我以为会一直僵持下去的时候,大叔停下翻找的动作,淡然道,“听林贤说,胥川东边民间过去流行一种治疗见鬼的方法,把人关在黑屋里,不停灌混有致幻成分的水,直到病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认为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看见幻觉,治疗就成功了,是不是?”

“这种事情,大叔去问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比较好,我只是个学生,知道什么呢。”

“小哥先别打断,听下去嘛,”某大叔眯上眼睛,嘴边挂上一抹玩味的笑意,犹如捉弄垂死鼠类的老猫,“讲到那里了?小哥提醒一下。”

“……治疗成功了。”

“对,就是这个。可问题也来了,虽然南洋盛产罂粟,但不是人人都用得起,毕竟让人上瘾的也要有资本的,所以这种温和的方法只是适用于富贵人家,穷人家便直接用白水,活着出黑屋子的全是说谎的家伙,而对于外来人,不会有黑屋子也不会有水,直接溺死,对不对。”

“都说不清楚了大叔……”

“我就想问了,术士和普通人,民和外来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区别呢?为什么前者视后者如犬彘,剥皮抽筋想杀就杀呢?”莫昉搓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我,“小哥,不知道的话,猜一猜也是可以的。”

“迷信或是文化使然?”

“小哥是说,术士只是一种迷信,而排外现象只是一种地区文化?”

我闭上眼睛,回忆起庸医的某些说辞,那个从来不信“术士戏法”的家伙有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大概是吧,您知道的,南洋远离中原,历史上就是偏远闭塞的蛮夷之地不是吗?茹毛饮血、教化不开之地,自然会有一些古怪的信仰和文化。邪教盛行,盲目排外在南洋大部分地方都有的,胥川,只是一个缩影罢了。而您所说的那种治疗方法,我猜,只是毒贩在兜售毒品,而在今天没有出现,和议庭禁毒令的颁布有很大关系,由此也可以看出,术士及邪教之说只是一些有心人的生意。”

“那青门宗呢,南洋最大的教派,也是一桩骗取信众香油钱的生意?”

“抱歉,这个真的不太清楚,猜也猜不出来了。”我挣了挣绳子,可恶,绑得是紧,“您还是早点联系宗教办的人吧,他们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很有经验。”

“他们啊,放年假了,小哥不清楚,他们不大归镇公会管。”

我有点吃惊,林太尊是不可能放着一个部门不管的,只有一种可能,这次的事他林家不想管,让宗教办全员歇着,水深得很啊。还有,没了专门和稀泥的宗教办,谁来捞我出去啊喂!哎,刚刚的话,会不会说太多?

莫昉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还是搓搓下巴,下一秒不知从那儿抽出一沓资料,“好啦,闲聊结束,大叔也要赚钱养家的,要早早结案才行。嗯,布丁,交待一下同伙有谁。”

“那个,我是未成年。”

哐,雕门忽然被撞开,门扉狠狠摔在墙上。一群五大三粗的黑皮jing员地黑压压闯了进来,皮鞋敲在地上有种气势汹汹的意味,十几道攫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点烫。错愕间,一根挺拔油亮的法式长棍被众黑皮拥进来。我使劲眨眨眼,才惊悚地现人类的飞机头完全可以如此拉风。

“呸,未成年?”有点矮的贾司长顶着他的法式长棍,一扭头扫倒一片,“来啊,把这小子带回去,剥皮案就破了,怎么,莫司长不甘心?出jing的可是我们东jing司,莫司长捡漏可不对!”

“那倒不会,”莫昉从容起身挡住我,抬手止住上来拿人的黑皮,收敛着的强势暴露无遗,冷厉得很,“他可不是嫌犯,而是我西jing司的线人,对吧,小哥。”

-------------------第四十七章剥皮完-------------------

十三书库里存的是胥川多年来无法破获的悬案疑案的卷宗,弄得环境一直晦暗不明,一册册,一摞摞地被人收拾好陈列在铁架子上,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红标签极具视觉效果。按jing司的归类法,红标签的是命案,也就是说,每张纸后边都是冤魂。而我手上抱着的一堆,就是书库里存着一部分剥皮案的卷宗。

“喂,林贤!你试试再拿多一卷放下来试试!”我黑着脸瞪某个哭丧着脸的家伙,明明怀里也有很多却要拼命空出一只手再去拿。

“就,就再多一卷。”林贤被我一瞪,习惯xing地缩回手,好像刚刚是要去碰一条毒蛇,“我,我想帮帮他们。”

“那你放自己那儿,别放我这!”我加快脚步,实在不想和一个衰神附体的家伙待在怨气浓得要实体化的地方,谁知道会生什么事!十三书库一直是镇公会的办公室鬼故事源地之一,顺便一说,另外两个是水牢和镇长办公室。

“等等我!我,我怕。”林贤跌跌撞撞地跟上来,手里紧紧抱着卷宗,“在西街的时候,对、对不起!我认为你、你是罪犯……”

“哦,那个啊,不用道歉,我不会原谅你的。”轻飘飘扔下一句话,我心情大好地走出书库,任林贤的眼睛里含着几滴可疑的液体。

阅览室的地上堆满陈年卷宗,大叔很没形象地倚在上边吸方便面条,哧呼哧呼的,还不时溅出几滴汤汁,完全失了半个小时前冷然驱客的气质。不远处的于昭乐一手托饭盒,一手压着卷宗研读,凉掉的咖喱鸡肉饭丝毫没有妨碍他的书卷气,倒让人觉着似乎是眼前是位沾了烟火气的小狐仙。

嗯,一个中年怪叔叔,一位衰神附体少爷,一只吃鸡肉盒饭的狐狸,外加以文职为主的黑皮部下若干,以上便是西jing司目前可怜的实力。啧,想什么事急从权,一不留神认了自己是线人,现在好啦,跟三个没前途没人缘的男人窝在一起!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布丁!好了,我这边要去大会看看,你自己看着办。”

“我身边就你一个女的啊喂,你是说我被你骗财吗啊喂!!”

我大声吐槽,可惜财迷女杜嫦小姐并不捧场,冲我轻飘飘地挥挥手道声再见,身影便消失在大殿里,似乎是生怕我要回纸包,她走得飞快。

大会在月相宫的东殿召开,平时那儿摆满桌子和卜算用具,术业不同的先生们济济一堂,掐算卜卦、解签测字、面相手相、摸骨解、风水堪舆,偏的正的难的易的一应俱全,不过这会儿大概挤满几百与神明有诺之人吧,地方真心不大,也不知道怎么装下那么多人的。

我摸摸鼻尖,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来这儿只是一次采风,为我期末的作品做准备,虽说上次地中海扬言要进行的家访最终没来,可不努力被曹老头削那就难堪了,呃,保佑保佑,曹老头在考试上继续像宿舍管理一样散漫!……

想到这里,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别扭地双手合十,“嗯,如果不散漫,就罚他炒股赚不到外快,嗯,他会老泪纵横的,哦耶。”

-------------------第四十九章末指二-------------------

夜幕降临。

晗舍的路灯逐个亮起,远远的有种氤氲的昏黄。两百年的老官厝屹立在浓浓夜sè,曾经带着威压的线条在晦暗中朦胧了身影,一如被水打湿的古画,墨sè狼藉,却也无计可施。

我回校稍晚,透过镜片正好看见晗舍对面路灯下长飘飘的女孩,也许是近视已久的缘故,看不清她的面容,倒是身上的格子围巾看得清楚,一年四季,只要路灯亮起,我又没拉窗帘,就能看见格子围巾站在那儿,几乎成了标志物。

揉揉眼睛,一声轻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女孩站在那儿?小学,也许更久远些,追溯到“路灯女鬼”的校园传说。记得,曾经还挤进校园灵异故事前十的宝座过。最后,因为实在没人在路灯下再见过,渐渐淡出视线了。

不过说起来,也算是美好的童年回忆吧,几个小孩一起在路灯下等到子夜,全程只有一人坚持说路灯下有模糊影子,其他人都看不见,然后小丫头拿出双节棍狠狠扁了看得见的人。……

甩甩脑袋,把不切实际的东西赶出脑壳,自从被诓去顶缸后,挎包里就被塞了一大堆装备,现在胖乎乎的样子让人忧心会崩断挎包带子。相机好好地躺在里边,早上拍的照片还没洗,时下却顾不得了,博士二试的笔试题目忽然要我拟两道,一条极易,用来送分,一条极难,用来选人。

“哎。”我叹了口气,9天里的寒意里它化作白气,四下飘零散去,极易的好出,不得罪人,至于极难那道,要是真真难了,不但挑不到人还惹一身怨气,可要是真真不太难了,估计下次列会会被几个宗师级人物挑出来冷嘲热讽,美其名曰,敲打后辈。

于是,理论上一定是要求难度适中,可事实总是苍白到令人无力。我又没接触过这一届的考生,怎么知道他们的“适中”在哪里啊喂!!掀桌!!

路过那女孩时,平地一阵冷风,微微掀起灯下她的裙摆。可格子围巾似乎不在意寒气,穿了羊毛衫和小短裙,只在外边披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盖住了窈窕玲珑,仔细看还脏兮兮的,格格不入,破坏美感。

嗯,以前没有的,难道现在流行这样穿么,真是古怪的cháo流。

“不对呀,”我停下来,看多几眼,也许是被出题的事搞疯了,腹诽竟然说出口,“那么大,是男生校服吧,难道老姑娘谈恋爱了?!”

昏黄的路灯咝咝响了几下,灯光明灭,忽明忽暗,围巾女孩的嘴角麻木上挑,给我一个绝对僵硬的微笑,那感觉,和古墓里陪葬的木偶俑差不多,画上去刻上去的五官,皮笑肉不笑,诡异渗人。

心里咯噔一下,手不动声sè地伸进挎包里,抓住一沓除灵黄符,上好的朱砂,灵力在指间流转,丰沛而骄悍。可就在下一秒,病态的路灯彻底暗掉,视野里不见了女孩,只有校服外套孤零零躺在地上。

就这样?走了?

我抽抽嘴角,心道自己还真是草木皆兵,就不许人家什么都不做么,最近智商真的有些下降了。上前将校服捡起来,黑白相间的校服灰扑扑的,袖口油渍层层叠叠,前襟墨迹乱七八糟,更奇葩的是领口竟然贴了几道符,夜风吹过猎猎作响。

看款式,是初中部的。

当晚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安眠到东方露白,一夜无,没有见到中哭泣的女鬼,也没有半夜有人敲门,一开地上一只三寸金莲。次ri乖乖去上课,连受惊这个借口都没有,好可惜。……

学校的文化中心远远看起来就是个牛肉罐头,本学期在这儿上专业课的艺术生们对它的吐槽飘满屋顶,可惜老师们从不抬头看看,陶艺教室里的曹老头就是低头看股市的老师之一,那副苦逼表情,嗯,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