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现这样的双人舱室,陌生的青年男女住在一起实在不方便。“你的舱在哪儿?”我提起扔在床下的手提袋。

“当年,我真叫你给蒙了。”他高兴了,也无话不谈,”你那孙子装得可够匀实。”“那会儿是装的,这会儿可是真闹个肝炎。”

“我。”卫宁打开门:“你们怎么来了?”他脸上带着笑容。

车头给了信号,列车员砰地关上车门,吴迪的脸贴上玻璃。列车晃了一下,开动起来,我和方方冲吴迪挥手,她的小手也五指张开地举起来。列车象弹奏的手风琴一节节叠并在一起,又一一展开在远方。tenluo

“我收拾房间,看见了那些军装、警服和证件。”

“谈什么?是咱们俩的事呢,还是别人的什么事?”我先这样轻薄地问她。“吴迪的事。”“噢,吴迪,我认识她,而且不是通过你认识的。”

方方走进来:“谁臭了?”

“我以为你不一定来呢”

“你们去哪儿”“前面拐弯那个礼堂。”

早晨,我被电话铃吵醒,睡在我旁边的亚红接了电话,告诉我,卫宁说那两个受到我们讹诈的倒霉蛋已经结了房钱走了,那只野鸽也被在大门等着的警察塞上车抓走了。亚红翻身又睡了。我却睡不着,一支接一支地抽起烟。阳光从厚重的窗帘后倾泄出来,我轻轻走到窗前,从窗帘缝隙看了会儿外面车水马龙,阳光明媚的街道,把窗帘拉严。我不喜欢晴朗的早晨,看到成千上万的人兴冲冲地去上班、上学,我就感到形孤影单。白天我没有什么事可干,也没什么人等我,我的朋友们都在睡觉。我又抽了五支烟,看了看日历,然后穿衣服,洗脸刷牙,走出我住的这套公寓。我走过街角停放的“自茹”车,径直走向公共汽车站。尽管上班高峰已过,车内还是十分拥挤。一个坐着的中年男人下车,我刚要坐下,看到一个抱小孩的年轻妇女,便呼招她过来。

我们下去问服务员海边有多远,服务员说不远,穿过小街就是。我和胡亦穿着拖鞋出了门,穿过寺前,丁字形旧街,上了个小山坡。坡上有一颓败的多宝塔,顺塔前小路下去,便到了两个海流的交汇处。

我们进了有防置网的收费浴场。时近中午,阳光炫目,沙滩反着红色的光晕,人不多。海潮退了很远,防鲨网距岸仅十数米,挥臂即到。我们先后游到网边,悠闲地贴着网绳横游。海水阳光披浴在皮肤上,晶莹滑润。远处慈悲岛横亘海面,犹如一侍仰面示的巨大观音,头身足栩栩如生。横穿海湾后蓦地现防鲨网是卷在网绳上的,安全感顿失,游回岸边,心有余悸,问及当地人,方知夏季这一带海面没有鲨鱼。我们在沙滩上一个遮阳伞荫影中躺下。我有点疲倦,海水的涌动又是那么缓慢、有节奏,一会儿便睡着了。醒来伞荫旁挪,胡亦用湿热的砂子将我全身埋了,跪坐在旁边看着我咯咯笑,统计一拌拌往我身上推砂子。我微笑着任她摆布,只露一颗头在偌大空旷的沙滩,平视碧波万倾的海洋和湛蓝如洗的天穹,心平如镜。“好玩吗?”她笑着俯脸问我。

我笑着点头。“埋埋我,你把我也埋起来。”她叫。

我坐起来,推掉身上的砂土。胡亦仰面躺下,双腿伸得笔直。我把她埋起来,只乘下一颗美丽的头颅。随着砂土的堆积,她脸上的顽皮的笑容消逝了,长长的睫毛盖住阖上的眼睛,脸色变得安详、平和、苍白、熟悉,象梦里时常浮现那张脸。那是个可怕的瞬间,就象童话里外婆幻变成狼一样。我抚了一下她的脸,想抚去幻形。她睁开眼,温柔地冲我一笑,缓缓倒流去的时空又倏地切回现实:这是东海中的一个岛,我和一个刚认识一天的女孩一坐一躺在蓝天白云下的沙滩上。“你怎么啦?”她坐起来,困惑地问我。

“没怎么。”我恢复了平静“我看你闭上眼,不知你在想什么。”“我觉得,”胡亦乐滋滋地又闭上眼,“象在这儿呆了几万年似的。”我没搭腔,却受到深深的触动。天空、云朵、海洋、礁石,触目皆是亿万年沧桑的见证。多少罪恶被冲刷了,大自然依旧纯净、透明、恒久、执勘地培植、唤起人们的美好情感。“你怎么那么优郁,心事重重。”胡亦望着我问,旋又笑,“我真的有点信你是个劳改犯了。”

“……”“我就是便衣警察,来侦察你的。”她接着笑说,“这儿到处是我们的人。”“你觉得很逗是吗?”“我……她不笑了,脸飞红了,低下头,“对不起,我跟你开玩笑呢。”我没掩饰被刺痛的神情,但也没再说什么。

黄昏,我们从海滨浴场出来,在小镇的丁宇街上吃晚饭。胡亦不大笑了,细声细气地说话,不时看我的脸色,我有点过意不去,就主动开几句玩笑,她也马上活跃了。小镇倚山造房,街是倾斜的,铺着青石板。两旁一间接一间木板盖的小吃店和餐馆,临街一面完全洞开,走在街上可以看到一格一格神态迥异的顾客围着桌子吃饭,店里的年轻女孩坐着板凳卖海鲜,螃蟹、虾、淡菜、鱼种类齐全。再就是卖观音像、香袋、瓷雕的小铺子,迷种小铺子又多兼卖冻水和烟糖,也是年轻姑娘的招揽生意。卖果小贩的担筐集中在街口是牌楼下。穿僧鞋拿雨伞的小尼姑和健壮的赤膊渔民夹杂在衣着时髦的游客中穿街而过。游客多是清秀苗条的南方人,偶尔可见金碧眼的高大欧洲人。整条街就象电影摄影棚中搭的布景。我们在一家私人餐馆坐下来吃饭。这家餐馆二楼放着香港武打录相片,五角钱一位,不时有年轻人跺着木制楼梯“咚咚”上去,剧情中的搏斗呐喊声亦不时传下来。我们一边吃着新鲜的鱼虾,一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天黑了,街上没路灯,但间间敞开的铺面里的灯光明晃晃的照亮了小街,人群鲜艳的服饰霓虹般地换、流行着。店内外的游客都好、无抱束地互相交谈、开玩笑。我们也和同桌的一群度假的青年人聊了半天。出来走在街上,一群和胡亦相仿的男女学生又和我们搭讪取笑。卖水果的小贩热情地叫住我们兜售,我们买了一个沙瓤大西瓜,几斤般紫的李子。回到住处,切了西瓜,边看电视边吃。房间后窗吹进不易察觉的轻风,热鸦鸦的山脉上,一轮明月悬空,回廊庭院中树影婆娑。我有点心神不宁,刚才碰到的所有人都说我们是一对新婚旅行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