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中的势力格局算是比较明朗,叶丞相大权在握且行事稳健、作风老辣,他高瞻远瞩地从多年前就开始扶植大批的青年仕子政客,当他位居巅峰之时,下边的层层石塔芯里,都是他一步步亲手垒上的中坚。

沉沉的紫檀木盒哐当扣落,差一点就砸在指头。借此倒吸一口凉气,连同那颗冷泪一齐咽落腹中。

而这位唐大人,却是个识玉懂玉,却又偏执于追求“完美”境界的“逐欲”之人。

大隐隐于市,其实天山脚下与天子脚下皆可自在逍遥。

人在对面也相思,怕就是这样的吧。

一开始宁飞还往叶府跑得很勤,只要一得了闲就来向叶大人请安,然后每每装成醉酒留宿,实则为了与叶辰一夜销魂。但后来随着他在皇帝面前渐渐得宠被皇帝留在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再加上外边有了他跟叶丞相拉帮结党的传言而需要避嫌,因此相会变得愈的稀疏起来。

“真的喜欢吗?”宁飞支起胳膊撑回他的头顶上方。

“那你好好睡,我回玉坊了啊。”他的话虽这么说,双手却在腰间箍得更紧。

一幅长卷。无论看官对于绘画是否有一知半解,第一眼看过去,都无不为它迎面而来的恢弘气势而叹服。真正的大手笔,内容之宏大,场景之壮阔、人物之鲜活,虽然是静态的画面却给人以强烈的故事感,令人一眼难尽其穷。

这世上如果说叶辰是他心目中最重要最亲近的人,那么师傅则是他最信任最敬佩的人。师傅对自己的恩情、师傅的才华技艺自是不必说了,仅凭师傅跟穆晓来的那一段奇情就足以成为他的偶像。

宁飞凝神一想:“嗯……虽然她那天着了一身男装,但是眉清目秀、文静端庄,一看就是个雅致的人。”

宁飞望了望唐清儿,又望了望叶辰,感觉自己被他们俩人合起来欺瞒疏离、调侃取笑了一般,眉心里隐隐透出火来——

正月初一,叶府三少忽然起了低热和腹泻。看着象是染了风寒,但大夫问诊了半天,最后开方的时候却好象拿不准似的有些迟疑。

玉骨含香?

拙嘴一时间找不到掏心挖肺的话语来示爱,但那分身却已经被激得无法自持,它自作主张地用最直接最深入最火辣的方式来倾诉表白。

宁飞暂时从儿女情长里转过神来,在纷乱如麻的心情里凝望着这幅从小就如雷贯耳却一直未有亲眼见过的名画。

一句“有约在先”,你就把我推开了十万八千里!别人是谁?当我知道“别人”正是他——司马越时,我跪到了他的面前,求他与我交换,我要用锦绣河山换你的眉目如画。

有一回是在一个突阙部落,被部落领灌到大醉醒来之后,现自己睡到了那个美艳舞姬的床上。由始至终浑浑沌沌麻木不堪。

父亲好象执意要宁飞答应自己什么事,而宁飞却在一再地婉拒。看到傻愣愣站在那里的叶辰,叶大人说道:“辰儿,你来帮我劝一劝你的老师吧。”

“宁公子怕是要羞杀他吧!”叶大人瞪了叶辰一眼:“象宁公子这样奠生俊才且勤奋坚毅之人方可称为君子。只是可惜怀有如此学识才情,却只用来雕花刻字,而不是用于国家社稷。如今为了营生,还要去西域那种荒蛮危险之地去冒险,老夫实在是痛心疾。”

“辰辰,你是怨我这么长时间没来吗?”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直地望了过来。

“人如何会不同?”叶辰微微拧起眉头。

到后来他干脆一个人悄悄走开,或挪到隔壁的房间去写字画画,或跑到园子里闲坐呆。而宁飞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过来找他,他看到宁飞之后也不怎么搭理,原是写字画画就还是写字画画,原是在呆就继续呆。宁飞也多半不会说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地陪着他,任那满园的梅香静谧浮动,吸进心肺甜到胸膛微微胀。

有时候宁飞来叶府时会顺便带上叶大人在玉坊订制的玉器一起过来叶府,父亲就会请他到书房小坐。说是品茗鉴玉,但每次父亲都会吩咐下人合上房门不准他人进去打扰,就连三少也不可以。

“老夫还想交一个人给他雕琢雕琢,蓦然意下如何?”叶大人说完眼光朝叶三少这边转了过来。

“底价10万,估计也不会有人跟你抢。反正你们家老爷子有的是钱让你败,随便。”她耸耸肩松开他的胳膊,又转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船夫撑出长竿,小船滑入湖间。

宁飞将摘下的莲蓬置于船尾,再将一颗颗青嫩的莲子剥出,盛于竹篮之中,指尖清香四溢沁人心脾。重重心事似乎正随着船尾的绿波层层荡漾开去,举臂挥汗间,望见西边已经晚霞似火。

满载而归的小船朝着岸边返回,迎面有一艘乌蓬朝着湖心划来,亦是船头一船夫,船尾采莲客。

两船轻轻擦舷而过,船尾上那背身而立的两人逆水擦肩。

船尾渐离,四目相视——

叶辰立在船头看到宁飞的脸从忽然出现在咫尺视野,再一点点向后退去、逐渐地清晰、逐渐地缩小。

在这刻意疏离的三月之后的第一眼里,他觉自己的个子似乎比宁飞要高出了寸许,肩膀也比他要宽阔了几分。就如同年前宁飞刚从西域回京时,原来比宁飞要矮了半头的叶辰似乎在一夜之间就现自己可以跟他比肩了。

再想起第一次见到宁飞时的情景,在扇门合上之后的稍暗光线里,那双黑如漆亮如星的眼睛朝自己望过来,从此将自己拉入了他的魔道,从此放眼望天下也找不见谁能比他还好。

而此时,在白昼的最后一道光线里,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眼明心亮,觉得浑身上下由内到外清清凛凛通通透透。暖腹中,那近百个日日夜夜里积攒下来的情思早已无法倒出,也无需倒出。

一片冰心在玉壶?正是如此。

他果断地向前伸出手来,他要阻止这明明面对着面却还渐行渐远的错失——

浮萍齐聚、游鳞屏息。蓬船上的美少年伸出一只手来时,连夕阳都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终于醉落山崖。

同时醉落的还有一个身影,在他也伸出手时,他们的指尖却在两条逆行的船尾间一碰即离。

被揪住了心的人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拉入幽幽湖水之中。

到底,是谁入了谁的魔道?——

那夜,他们两人荡舟湖上、穿于荷间,萤飞虫鸣、花好月圆。

湿衫搭在乌蓬顶上,船夫早已离舟而去。只有船尾满满一竹篮的莲子与星月遥遥对望。

人人都道最美应是三月的江南烟雨柔情,但这七月流火之夜却别有一番清丽洒脱。俗世的烦恼在这样的夜里被烧成了一把灰,飘落到层层的荷叶之上,在清晨来临之前幻化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宁飞躺在在叶辰的身下不想再动弹,他害怕惊忧了岁月、替走了季节。他要守住这份珍爱,要将光阴停在眼前。用唇轻吻叶辰胸口的那块玉骨含香,他偏不信,“然诺恒久不过这小小的玉石”。

从前在床笫上任性莽撞的那个美少年方才好像是变了一个人,那样的温存克制,那样靛贴周到。尽管如此,他仍然在他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辰辰,你好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

听到这话的人更加确信,自己的肩膀已经要比一直崇拜的那人还要宽阔厚实。

不过,我依然还是那么崇拜他、迷恋他,放眼望天下,谁还能比他还好?只是,从今往后,我也想成为他的依靠……

后来,宁飞每每回想起这夜,回想起这夜他在自己的身体里,像那莲子里自然生出的莲心,浸润服贴,散出良苦的清香,令到他凉彻心底却又回味无穷,几生几世,悠悠长长。

……

千载缘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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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古代部分的故事并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