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寒假来临的日子,学生们都回家迎接新年,高三党们更是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但对同样身处高三的穆方来说,只是又一个无聊日子的开始。

学校中午就放假了,但一直到深夜凌晨,穆方才骑着自己组装的山寨摩托,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所。

一个老院子,两间房。周围除了破败的职工宿舍,就是荒凉的野地。

穆方进屋点开电暖气,仰面栽倒在床上,望着着窗外的星星。

躺下后,穆方长长的头散开,露出一道细长伤疤,横贯右眼与眉间。

老师和同学都以为穆方是和人打架弄的,可实际这是在工地出意外的划伤,这只眼睛已经彻底失去视力。把头养长,为的就是遮掩这个。

穆方很累,但一时还睡不着。

黑水一中一个高二女生前天上吊自杀了,虽然并不同校也不认识,但因为同龄人的关系,穆方多少有些感触,

“哇——哇——哇——”

穆方正在努力培养困意,一阵渗人的乌鸦叫声突然从外边响起。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摆在床头的闹钟,穆方恍然。

是老薛回来了。

老薛是穆方的租户,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邮差。

每天零点以后,老薛都会准时的推个破自行车从外面回来,而且每次还会有一只乌鸦同时出现。

“你小子又不锁门。”

吱呀一声,老薛直接推开了穆方的房门。

“我又不怕流氓,锁门干嘛。”穆方做床上坐起来。

“对,流氓都怕你。”老薛走到桌子前把酒肉放下,又轻车熟路的翻出两个酒杯和半包花生米。

穆方好像也习惯了,坐到桌前,和老薛谁都没说话,先干了杯白酒。

“好酒,但比上次的烈。”穆方哈了口气,往嘴里丢了几粒花生米。

穆方从初中就开始喝酒,感觉什么酒都不如老薛的酒味道好。但每次问是什么酒,老薛都打马虎眼,只说送信时人家给的。再追问是什么人,老头子嘴里就开始没谱了。

什么杜康李白陶渊明,只要和酒沾点边的古代名人,他总能冒出一两个,并由此引出各式各样的鬼故事。穆方听后多是会心一笑,全当乐子。

“这回酒是谁给的?”穆方这次又故意问。

“吕布。”老薛脱口就来。

穆方故作惊讶:“这回不是文人,改名将了啊。”

“狗屁名将,就是一莽夫二货!要不是他的酒还算好,我才懒得理他。”老薛脸上尽是鄙夷,好像真见过似的。

穆方哈哈大笑,心情畅快了许多。

只有和老薛在一起,听他扯那些荒诞闲篇的时候,穆方才能忘记心里的包袱,享受难得的轻松。

老薛看了眼穆方,问道:“穆小子,我们认识多久了?”

“两年。”穆方扯了一只鸭腿。

“是啊,两年了……”老薛的语气突然有些沉重起来,叹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嘎嘣,穆方一口啃在了骨头上。

看了看老薛,穆方疑惑道:“您身体看上去挺结实的啊,什么病?”

“滚蛋!”老薛骂道:“老子是想退休了,让你小子接我的班做邮差。”

“我谢谢您,但还是算了!”穆方拒绝的很果断:“挣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在工地搬砖。”

其实穆方一直有些奇怪,这年头谁还写信,邮差都改送快递去了。可老薛倒好,天天背着个破兜子送信,还总是回来那么晚。

“要是挣的钱很多呢?”老薛又问。

“那就干!”穆方非常需要钱,也从来不掩饰对钱的渴望。

老薛笑了,拿出一封信扔到桌上,道:“天亮前你把这信送到地方。”

“还真是递杆子你就爬。”穆方没好气道:“送也行,拿钱来,给钱我就去。”

老薛很干脆:“要多少?”

穆方当老薛跟自己抬杠,下意识的想说给二百我就去。但转念一想,自己绝不能那么掉价,赌气道:“两万!现款结算,概不赊账。”

“可以。”老薛在怀里一摸,变戏法似的扔出一叠钱在桌子上。

“……”

穆方怔了怔,拿起钱看了看,愕然道:“真钱啊?”

老薛没吱声,玩味的看着穆方。

“去就去,你别后悔。”看着老薛戏谑的眼神,穆方把钱往兜里一揣,拿起信封作势要走。

“等下。”老薛起身。

“嘿嘿,后悔了吧……”穆方得意的转过身,却看到老薛的大手按了过来,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

“靠,想把我另一只眼也弄瞎啊……”穆方只感觉眼睛火辣辣的,用力的揉着。

“怕你看不清,帮你擦擦。”老薛又坐回椅子,悠悠道:“记住,送不到的话可得把钱还我。”

“***,你就等着哭吧。”穆方的痞劲作,拿着信封出了房门。

老薛嘴角微微一挑:“你不哭就不错了。”

从窗口看到穆方推摩托出去,老薛笑眯眯的弹了下手指,一只乌鸦从房檐腾空飞起,隐入夜色当中。

出门被冷风一吹穆方才缓过神来,心里不由得有些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