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到了第三天,欧阳芸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天会过得这么爽快了。她强烈怀疑董姑姑是先礼后兵,由于前一天效果不彰的缘故,所以董姑姑一早就开宗明义订下游戏规则,欧阳芸除了必须将昨日落下的课功补足外,另外还得学习四德。女子四德以“妇功”为首要基础,妇功含义甚广,上至针黹烹饪、出入问安揖拜,下至个人的言行仪态皆属此列,学习至此,欧阳芸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欧阳芸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没太多惊讶神色,只轻轻“喔”了一声,看喜儿惊呆在原地,便说道:“喜儿,你先下去吧。”

“能、能有什么事?我就是好奇问一问而已。算了算了,不与你说这些了。”心事遭人说中的欧阳芸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岔开话题,起身往外走去。

“王爷有所不知,小女子先前曾失足落水,虽然侥幸大难不死,前尘往事却是忘尽,过往所学如今正一切从头开始。”

犹不知缘由的凤无极纳闷地蹙起眉头“怎么?本王有说错么?”

哼,明明要她好好记住他的名,结果到头来她依然只记得“刺客”二字。

蔺初阳点点头“本王知晓了,下去吧。”不治之症是么?唇畔隐约牵起一丝苦笑,转眼便又消失在那张波澜不兴的面容中。

“你是?”欧阳芸狐疑地看着来人。

“那与我爹有何关系?”她停下来,抚琴的兴致全失。

“好说。其实我方才也不过是顺手压了你的头…”一道凌厉目光朝她射过来,吓得她连忙改口:“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她大概听明白了。原来欧阳贤是想将她许配给某个达官显贵,因为凉氏不赞成这门亲事,这才有了眼前的争执。

“我真的死了吗?”她又问了一次。

“还是再让大夫来看一下比较妥当吧。”喜儿不放心地说。

不理会在一旁唠叨的喜儿,欧阳芸径自穿鞋下床“不用了。”

她才没那么傻,若大夫看完后交代她要好好躺着多休息,那她难得偷来的一天假岂不白白浪费了?

“喜儿,你可有把我平时惯用的东西带过来?”坐在梳妆台前整埋仪容的欧阳芸边梳理边问,看着镜中美人银装素裹,脂粉未施,看上去竟也有几分出尘的韵味。她从未仔细端详过镜中的自己,欧阳芸在世俗眼里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旁人再多的赞叹都不如眼下这清纯秀丽的模样;她很喜欢这样的自己,喜欢这样的欧阳芸。

喜儿立刻点头,说道:“喜儿把小姐平日爱点的熏灯和平时惯用的琴跟文房四宝都带来了。”

闻言,欧阳芸徐徐别过头,一双美眸光彩炫目,嘴角更是浮现一抹令喜儿捏把冷汗的诡异笑容,慢慢说道:“喜儿,咱们今天去外头转转吧。”

喜儿闻言差点晕倒,忙不迭上前抓住自家小姐,激动道:“小姐,这里可是皇宫耶!”

“唉…”欧阳芸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懒得解释了。

其实,欧阳芸说的转转,也就是在这皇宫里四处转转的意思,是喜儿自己会错意了。

出了缀锦阁的欧阳芸在未央宫四处闲逛,听奴才们说这座未央宫的主人真正待在未央宫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太和殿和众臣议政,上午督促陛下功课时会一边批阅奏折,直到中午才会稍作休息。算算时间,也快是接近晌午的时候了,欧阳芸一边想一边朝太和殿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自己走来这里要做什么,就算到了她也不见得有勇气进去找人。

想了想,还是决定往回走,才转身,差点就和迎面而来的侍女撞个正着。

“我、我没撞到你吧?!”欧阳芸一脸惊魂未定,幸亏对方手脚利落闪得快,要不真要迎头撞上了。

相较之下,侍女倒显得镇定,徐徐对她施礼:“奴婢巧莲,见过欧阳姑娘。”

“…我们见过吗?”欧阳芸觉得来人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上回在青龙门外,摄政王曾让奴婢送披风去给姑娘。”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顿了顿,看到巧莲手里端着一只黑漆雕木花缀金纹图样的盘子,盘上摆了几道口味偏清淡的食物,问道:“这些是要送去给王爷的么?”

“是的,奴婢正要给王爷送午膳。”

“能让我送去吗?”欧阳芸有些难为情地问。

当下听到她的请求时巧莲微微楞住,随后好像意会了什么地对她笑了笑,点头道:“有劳姑娘了。”

欧阳芸羞赧地接过午膳,明白自己那点心思怕是教人给看穿了。

羞啊。

来到太和殿时,殿内空空荡荡,不见半个小厮奴婢来迎,欧阳芸扫视殿内环境,最后目光停在殿中那抹专注身影。

蔺初阳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有抬就直接说:“搁着吧。”

欧阳芸默默将午膳搁下,心想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走进来,就这么走出去实在不甘心,便站在一旁看他批阅奏折。

他看奏折时的神情非常专注,偶尔提起笔在一旁圈划注解,也不知墨水都快用完了,一径地专心批阅。

见砚台墨水见底了,欧阳芸默默走上前添了些水,接着便轻轻磨了起来。

旁边多了个人,蔺初阳也没好奇地抬起头来看看是谁,理所当然地任她在一旁伺候。

她发现,她喜欢看他神情专注的模样,每当他皱起眉头时,她就有股想伸手将他眉头揉开的冲动。那一晚在青龙门外见他一身白衣宛如泼墨画中的画中仙,那恍若谪仙的模样至今依旧印象深刻,只是相较那晚神姿丰俊的光彩夺目,她更喜欢眼前的他;专注淡然,温雅从容,便是一句话都不说也能紧紧攫住她的目光。

替他磨墨的时候,她偶尔分神东张西望,瞧见一旁的小桌子上摆着一碗药,似乎放着有一段时间,药都凉了。

他是哪里不舒服吗?

疑问才起,便听见他放下笔的声音,缓缓自奏折中抬头,那双移到她身上的眼明显掠过一丝讶异。

“你…来多久了?”

“从王爷说『搁着吧』那时候开始的。”欧阳芸心虚地放下墨条,也不知她这样不请自来他会怎么想。

“特地放你一天假,便是这么利用的?”蔺初阳稍作舒展,起身欲往饭桌走去,发现她还站在书案前,就顺手牵起她的手一同走了过去。握在掌心里的小手偏凉,令他眉头不自觉蹙起,瞥见她一身轻简秋装,清艳动人的脸蛋银装素裹,还真是随意到了极点。

“我一早先在缀锦阁附近逛了一圈,然后也去过未央宫。他们说…他们说王爷在太和殿…我有点好奇,就过来看看了。”他突如其来的牵执动作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垂摆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紧抓着裙摆,因用力过度,手指掐得都有些泛白了。

原来,她是专程来找他的。

蔺初阳唇畔笑意立现,说道:“你来了也好,陪我用午膳吧。”

“可是饭菜都凉了…”

“无妨。”

“王爷都是这么晚才用膳么?”

“一时看得太入神,就忘了时间,现在倒真觉得有点饥肠辘辘了。”

欧阳芸跟着坐下,目光不经意又扫到那碗似乎刻意被摆放在角落小桌上的药,随口说道:“王爷,那碗药好像凉了。”

“嗯。”蔺初阳淡淡应了声,避谈那碗药。

未察觉到他神色有异的她随口又问:“是王爷刚刚看奏折看得太入神,忘记喝了是么?”

“嗯。”蔺初阳不置可否,拿起筷子夹菜入口,依然避谈药的事情。

“那我帮你拿去热一热,一会儿用完午膳就可以喝了。”

才起身,手就突然被拉住,欧阳芸微怔,回过头看见他用她从没见过的困惑表情说道:“太医开的药…很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