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嗯”了一句,没多说话。回头见沈珍儿正半倚在墙角,嘴唇微微发白,心不由得一紧。

她蹲下身,趴在母亲膝上,心中愁肠百结,“母亲放心,女儿自会照顾好自己,如今得王爷青睐,在王府的日子过得也算顺遂,去了汴京,待时日再长些,女儿就跟王爷请辞回家。”

赵霁松开手,立了几秒,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他移开眼,望着漆黑的庭院,沉默了两秒,忽然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丫鬟,我的一应事宜,皆由你负责。”

她想了下,忍不住劝道,“风娘,此事我看不如先从长计议。”

狱卒乙鄙夷道,“他也就在我们面前威风,在太子和瑞王面前,那也不过是个奴才。”

正午的烈阳下,明晃晃的刀面在日头低下一晃,下一秒,握着匕首的人像箭一样就要冲出去,忽的被人拉住了。

周长生连忙凑上去,“王爷有何吩咐?”

刘美人把她带进前厅,示意她落座,沈珍儿却站在那没动。刘美人也不介意,眸中带笑的拍了下手,立刻有下人抬了张梨木方桌上来,丫鬟们鱼贯而入,手上各捧着几件款式新颖的罗裙,一一摊开放在方桌上。她涂着蔻丹的手,轻轻拎起一件,满脸堆笑道,“就快乞巧节了,近来前方战事稍霁,姐姐想着趁着乞巧节,在府里办个简单的歌舞宴,也好热闹热闹。”她说着顿了下,目光扫向沈珍儿,“听闻妹妹舞姿出尘,姐姐先前在宴会上也有幸一饱眼福,此次还望一定要助姐姐一臂之力。”

赵霁扫了一眼腰牌,淡淡的喝了口茶,没接腔。

梦,忽然一下就醒了。

他仔细盯着地图又看了许久。城北地势平坦,几处村落都已经被搜查过了,他手指不自觉地在绢布做的地图上摩挲,面上虽然还是跟往常一样,看不出喜怒,但那握拳时突起的青筋,无不暴露出他内心的焦躁。

沈珍儿原本已经伸出去的半个脑袋一下缩了回来,不等她再有动作,下一秒,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稍矮的那个看向他,眼里有些桀骜,“当时情势紧急,哪顾得上这么多,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女子显然一愣,眼中的恨意骤然收敛,她盯着那块牌子看了看,见不像作假,但眼中的疑虑却未尽消,盈盈福了下身道,“妾身乃章州指使高鲁之妻子,不知瑞王爷派您前来,有何贵干?”

这次开后门等着的人仍旧是先前那个婢女,沈珍儿听见她走出来后院看门的仆从客气的叫了句秀和姐姐,又仔细打量了下她的穿着,料想她极有可能是府中某个姨娘身边的婢女。

“知府郑大景?”长生想起先前郑大景买通秦管事谋害王爷之事,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立在那盈盈的福了福身,恭敬道,“奴婢拜见刘美人。”

“奴婢……”

“没,没。”沈珍儿讪讪的摇了摇头,心道真巧,今日偏生只叉了一条鱼上来,太子难得不吃,她略微思忖了下,眼下都在军中,这鱼羹又是自己亲手做的,应该无碍,这才道,“周侍卫,鱼羹这里就有现成的,你给王爷送去吧。”

朱扬被他亲自扶起,惶惑中带了些讨好,“太子殿下,仁心仁德,实乃我青平之福。”

“奴婢……”心下有些紧张,顿了下才支支吾吾道,“天气太,太热,奴婢睡不着。”

她强自镇定道,“承蒙太子抬爱,奴才只是瑞王府里的一个小小厨子,承蒙王爷关照才有了今日,不敢再做他想。”

先前就听营地里的人说起,太子嫌天热,命人快马加鞭去南边运了冰块过来,如今张口又要吃山珍海味,这不是为难人嘛。

当时他穿着铠甲,有些疲惫的靠坐在廊下,脸上虽然因为被剑擦伤,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但一双眼睛里却在混沌的天幕下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她脑中忽然就闪现出那个传说中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的模样。

偌大的府邸里时不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听着这响动,饶是毫无作战经验的她,也隐约感觉到接下来即将将有一场恶战。想起白天在火光中死里逃生,只觉得恍如做梦。她攥了下锦被,心想,如今柔邑大军兵临城下,王爷应该已经无暇再派人送她回白城了吧?

火苗顺着帷帐“蹭”得一下少了起来。她愣了两秒,心急火燎把其他还在睡梦中的伙夫喊起来,抓起自己的包袱慌不择路的往外跑。流箭从四面八方袭来,被困在伙房中的她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心惊胆战的四处闪躲,平时的聪明才智此时都没了什么作用,远处,似乎有千军万马要杀过来。仓皇间,包袱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细软洒落,里面除了装着她在王府当差赚的几两月钱,只剩两件不值钱的衣物,她抱着包袱蹲在地上,心想还没干出什么大事,就要把小命交代在这了,鼻子一酸,眼泪就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她边哭边捡散落在地上的银子,抬起头时,就见一只火箭正朝自己射来,心跳停了几秒,紧闭住眼睛,原以为已经见了阎王,却见眼前剑光一闪,下一秒,火箭已经扎进土里,燃烧城灰烬。一抬头,就见赵霁那双冷淡的眸子,正沉沉的盯着自己,那眼里,有股冷意,看得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赵允唇角微勾,原以为领兵之事已成定局,却见赵岐微顿后,忽的话锋一转,“太子才德兼备,乃国之幸事,只是战场之事,毕竟事关我青平国运,允儿经验不足,不可操之过急,此次大战且由王慕暂任统帅,东路军朱扬任副将辅佐,你且任监军,从旁协助。”

长生按住腰上的剑,咬唇道,“长生不惧生死,只要王爷能平安。”

她用手掬起一捧水,咕哝咕哝的喝了两大口,才终于觉得爽快些。想着找个东西给赵霁接点水回去,正苦恼,就听见身后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没等反应过来,一把刀就已经架在脖子上。

赵霁闷哼,“怕什么,平日里在后厨杀鸡宰牛的时候,没用过刀吗?”

沈珍儿一转头,就见赵霁一身戎装立在马上,清冷的眸字,在月色下闪现出骇人的冷光,眼中顿时涌出泪来。

张威一听狰狞大笑,“今日,我就要整座季城给我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