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的围墙上,写着森然的“狱”字。大门旁站着两个守卫,显然是当差有些累了,看上去都无精打采的。

“沈珍儿,你去哪儿!”

浓酒醉人,饶是一贯冷寂的赵霁脸上也沁出了淡淡的潮红。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月光透过窗掩映在他脸上,窗边的角落里有兰花幽寂的绽放着,那清雅的蓝色映着夜色,显得越发深沉,像极了方才那一抹绛蓝色的裙裾。

沈珍儿心知刘美人多半不怀好意,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想在明面儿上得罪她,只是吩咐跟出来的丫鬟回去知会翠竹一声,便去了惠芳斋。

郑大景毕竟只是个芝麻大的地方官,赵霁就算再怎么不受宠,也是个皇子,不由得语气谦卑道,“下官后宅近日有贼人闯入,下人在失窃的房中,捡到了这个东西。”

“恩。”耳畔的胸腔里感觉到低沉的震动,赵霁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胸腔的共鸣声,在耳边炸开了。她仰起头,贪婪的看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褪去先前的冷漠疏离,此刻的他似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那双宛如黑洞的眼里似乎也不同寻常的,涌着跟她心中同样的柔情。

书房里,一张白城地图摊开在桌上。按照长生禀报,赵霁已经派人搜查了城北所有可能藏匿的村庄,再往北去,就是往章州方向,他料想此番刺客闯入知府内宅,必定是看出高鲁在先前战役中发挥的重要作用,掳走他的妻儿,不仅想控制住高鲁,还想让他对太子以及青平朝廷感到失望。

她想用力撞开窗户,又怕动静太大,引起外面守卫的警觉,只能耐心的一点点往外推。夕阳的余晖从越来越大的窗缝里透了出来,她迫切需要逃出去,感受一下尘世的阳光。

两个穿着黑衣蒙着面的魁梧男人走了进来,一个个高,一个稍矮,但腰间都配着长剑,打量她们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森然。

只是她口中的夫君,高家,究竟是何许人也?

沈珍儿这两日一直心神不宁,心中虽觉得知府府中软禁的女子处境艰难,心生同情,但一思及她极有可能是另一个刘美人,就觉得心中像打翻了调料瓶似的,五味杂陈。虽然明知王爷一定会设法把她营救出来,可作为女子的同情心和好奇心都隐隐在心中作祟,她辗转反侧了两日,趁着一个午后,又替沈天赐送饭去了知府后宅。

长生从院外回来禀报,“王爷,少将军飞鸽传书。”

王府中无妃子,这刘美人素来掌管后面,两个丫鬟虽然进王府不久,却也惧怕她的威严,跪在地上,早已抖如筛糠。沈珍儿看着她这副刻薄的嘴脸,头一次,觉得恶心得像吃了只苍蝇。

一行人离开帐中,沈珍儿犹自跪在地上,她低着头,心中懊恼,“王爷,奴婢……”

沈珍儿一愣,“王爷想吃鱼羹?”

一见是赵允驾临,将士们纷纷跪拜,“参加太子殿下。”

想起先前王爷的疏离,沈珍儿咬了下唇,福下身低低道,“奴婢参见王爷,打扰王爷清净,罪该万死。”

“哦?”赵允冷冷道,“谁说只有三弟才礼贤下士,本王素来广纳天下英才,你虽无济世之才,但有一门做菜的好手艺,深得本王之心,不如…”赵允看了眼马田,他立刻拿出一个显然早已备好的木匣,掀开盖子,一排码放整齐的金子,看上去异常刺眼。

众人唯唯诺诺的应下,可待这马管事一走,就纷纷怨声载道,“军营不是东宫,哪能好吃好喝的似流水似的供着。”

这场大战,青平以不足两万人马大胜柔邑五万兵马,被载入青平史册,数十年来被世人津津乐道。世人盛赞王慕少年英雄不失乃父风范,直到若干以后,才有人在正史里脚注,此战,实乃时任五珠亲王的赵霁一手策划。

大战前夕,无人能眠。

“什么!你说珍儿姑娘还在营地之中!”先前表哥说要送她回去,他也是知道的,原以为人已经在回白城的路上,怎料竟然还在营中,他心中一急,连忙翻身下马。就见眼前身形一闪,原本立在马上的赵霁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允略微沉吟,然后朗声道,“启禀父皇,儿臣虽未涉足过战场,但自小便仰慕父皇英姿。世人皆道父皇文韬武略堪比尧舜汉武,儿臣乃父皇骨血,一脉相承,此战必能击退柔邑贼人,扬我青平国威。”

长生梗着脖子,“去找王爷和珍儿姑娘。”

沈珍儿睁开眼睛时,就见赵霁微闭着眼,面带倦容。他身上穿着铠甲,但背上受伤,加上一夜未眠,整个人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看上去素来冷峻,加上此时危机尚在,所以即便在睡梦中,一只手也下意识的按着剑,下颌紧绷,看上去没有半点放松的样子。

“王爷……”她咬了下厨,把心一横。她虽不懂医术,却也知道拔箭之前要把匕首消毒,伤口才不会感染,连忙从怀中掏出火折,转身在洞口捡了几根树枝,就着茅草,点燃一搭柴火。山洞原本就闷热,烈火灼人,待她把刀身烧热,额上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

那人啐了一口血唾沫,脸色陡然一变,“小娘儿们,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立在马上,紧绷着下骸,整个人在月色下散发出一种肃杀之气,王慕遥遥的看着他消失在树林,一骑绝尘,那气势跟端坐在瑞王府中,庄重自持的王爷简直判若两人,他心中一动,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觉醒,眼中忽的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