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只要看到人家穿着我做的衣裳,我就很高兴。”灵芝说道。

何家在卫城做的是霉豆腐生意,即把做好的豆腐切成块,放在通风的地方沥干水分,再把豆腐块摞起来放,中间用稻草隔开,上面盖上布,放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让豆腐自然发酵,发酵后的豆腐再放入瓦坛子里,里面加入白酒、食盐、辣椒和花椒发酵一段时间后,即成了古城人家家爱吃的一道开胃菜。

“爹爹,我要你同我们一起走。”盛昌拉着爹哭喊着。

“大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其不意。这方轩和方民的老家在上游古城,听说还是一户殷实人家,不如我亲自带队过去找他家要人,施以挟迫,谅他方民也不敢在这里生事。”

“事情都这样了,你也只得认呀。”方轩说道。

“那不行,你先睡会,我马上就给你做吃的去。”陈刚高兴地站起身,给玉兰拉过被子盖上,然后就到外面去做饭。

“你们放心,我在日本学的就是接生的,现情况危急,不要考虑别的,让灵芝平安生产要紧,快去做准备吧。”

“怎么了?玩得不开心?”

“弟兄们,随我出发去古城追埔方民,抓到重重有赏。”

过了白沙井后,又是一片玉米地,中间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到遥远的山梁处,两边的玉米正生长旺盛,随着风吹摇动,玉米叶相互摩肩接踵,发出唰唰唰的响声。方民警觉地不走羊肠小道,而是直接走进玉米林,借着齐人头高的玉米杆遮挡身驱,走了一阵后,灵芝被弄醒来,嚷着要喝水,方民左右看看,此地无处可取水,想了想,于是放下灵芝,摘断一根玉米杆,剃除玉米叶,折成两段,自己拿着一段咬嚼,另一段递与灵芝,灵芝接过来,学着方民的样子咬嚼玉米杆,慢慢地吃出了杆子的甜味,越发吃得有劲,方民见状,又摘了一根弄好递给她,待灵芝吃完后,又拉着她上路,此时天开始黑下来,方民估计走不出这玉米地,索性带灵芝走进玉米深处,用身子将玉米杆弄倒一片,把它们拢到一起,用身体挡住风,同灵芝和衣躺在玉米杆上,灵芝紧紧地依偎着方民的胳膊,很快入睡,方民用手替灵芝擦干净嘴边的泥巴,转脸四下听听周围的动静,除了各类虫子的叫唤和微风吹过带起的玉米叶哗哗的响声外,四周静寂,方民望着满天的星星慢慢地睡着了。

方民带着灵芝逃到了深山野岭处的一座苗族屯堡,守寨人上下打量了他们,就带着走进寨门去见寨中长老,在一个简陋的木制门楼里,烟雾燎燎,走进门去,原来是一个火盆放在中间,火盆里柴火不断冒烟,上面挂着几条发黑细长的熏肉,房檐板壁处分别挂有辣椒、大蒜、生姜、玉米等,几个穿着苗族服装的人正坐在楼板上喝酒。

“我都当爹了,女儿都满4岁了。”方轩笑着说道。

逃离广州的时候,盛昌并没看到有什么危险,可是组织上已明确告诉他,同他一起共事的已进了局子,他若不赶紧走,不但会被抓埔,还可能会连累影响到组织,先回古城避开风声,待躲过一阵,风平浪静后,组织上自会联络他。

走进“四方井”巷道,盛昌边走边想如何将手里的传单藏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到家门口后一抬头,门上的木制牌匾让他眼前一亮,仔细看了几遍fanwai,甚是妥当,见院里没人,逐悄悄从院里搬出个木凳,站在木凳上,将传单塞进牌匾背后木缝里,一扭头,忽看见牌匾背后有石刻的“方宅”二字,正心中纳闷,听到院里有响声,赶紧跳下来把木凳匆匆塞进大门背后,拍拍手,装着若无其事样子径自回房。

晚饭后,盛昌在房里无聊地翻着从广州带回的杂志,无意看到一张插图上的少女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把杂志丢在一边,一头倒在床上,翻了几次身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下起了雨,盛昌在房里百无聊奈,心想去广州看看情景如何,可又怕犯了组织规矩,而在家里却和家里的人都说不上话,对叔叔更是不敢说出真话。走到窗前,看到一个小丫环正吃力地在用力撑一把油纸伞,便跑出去帮忙。

“你要去哪里呀?”盛昌问道。

“去洪氏布店给大太太取衣裳,偏遇上下雨。”小丫环说道。

“这下雨路不好走,反正我没事,不如我去帮你取来吧。”盛昌说道。

“这怎么行?你是少爷,哪能让你去做这事,回头让太太知道,又得骂我偷懒了。”小丫环忙不迭地说道。

“没事的,这去布店还有点远,万一太太要叫你做事又找不着人。”盛昌劝道。

“嗯,那好吧,只是这伞可不好用,你当心点。”小丫环将油纸伞递给盛昌说道。

“没事。”盛昌接过油纸伞,转身走出门去。

因下雨的缘故,来“四方井”巷子里担水洗菜的人不多,盛昌撑着伞走在被雨水冲洗干净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走出巷子后,街上依旧fqxs人来人往,有撑着伞的,有头戴斗笠的,相互穿插,雨滴顺着伞边、斗笠边和屋檐边落在人衣服上,盛昌撑着伞左挤右让地穿过街,进入雉堞城门洞口,然后沿着台阶走到码头边,等着船家划船过来。

此时码头边空无一人,盛昌独自一人撑着伞站着,细雨濛濛,微风吹拂,河面泛起一层水雾,沿河的吊脚木楼恍惚生长在水中,那在河中摆渡的小船轻轻摇晃着,犹如从一幅田园山水画中走出来,船抵岸边后,盛昌一个键步跳上船,丢了一个铜板在船上铁罐里后,然后走到船头,划船艄公照例一声“开船了”,那长长的尾声成了雨中古城的写照。

由于下雨,来布店的人不多,此时只有灵芝、桂花和洪顺三人在店里,洪顺正在教桂花识字,灵芝则坐在制衣案桌前低头裁剪布料,盛昌在门口站了一会,看到灵芝的模样,才想起昨天那幅插图上的少女原来是和灵芝相像,难怪只觉得是在哪里见过,特别是那眉宇间的灵秀,看上去是那样的超凡脱尘,那清澈的双眸犹如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要朝你看上一眼,你就会明白她想说啥,也许只有这古城的山水才蕴育出这么聪慧的女子。

盛昌刚走进门,灵芝、桂花和洪顺三人不约而同地都抬起头看他,盛昌径自朝着灵芝那里走去。

“小姐,我来取衣裳。”盛昌说道。

“你?好像你没来我们这里做过衣裳呀。”灵芝仔细回想道。

“哦,不是我的,是我大婶娘的。”盛昌笑着说道。

“是哪天做的呢?是哪样花色?”灵芝问道。

“这?我可不清楚。”盛昌挠挠后脑,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桂花从未见过竟不记得做衣裳的取衣人,不由感到好笑,放下手里的画册,站起来走过去说道:

“少爷,你若记不得,那你就取不到衣裳了。”

“那怎么办呢?”盛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回去问清楚了,明天再来吧。”洪顺说道。

盛昌遗憾地转过身,慢慢走到门前,一边回头看灵芝一边用手撑伞,不小心把油纸伞的一棵伞骨弄坏,伞打不开了,洪顺见状,帮着盛昌试了试,还是不行,灵芝走过去,从盛昌手里接过伞来看了看,回到制衣案桌前,小心用剪子跟尺子将伞骨接上后,递给盛昌说道:

“你拿回去,用点灯油擦一擦,骨子有点涩了。”

“谢谢,你的手真是巧。”盛昌由衷地赞叹道。

“那当然,灵芝是我们这里手艺最好的,好多太太小姐都穿她做的衣裳呢。”桂花说道。

“哦,你叫灵芝,真是名符其实。你们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洪顺,她叫桂花,是灵芝的好姐妹。”洪顺介绍道。

“他可是我们这布店的小少爷。”桂花指着洪顺笑着说道。

“哦,失敬。我叫盛昌,在广州学堂求学,放假回来没事,就出来走走,顺便帮着取衣裳。”盛昌说道。

“我是在上海学堂求学,也是放假回来没事,我爹爹让我来帮帮手。”洪顺说道。

此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桂花望着大雨发愁道:

“这雨要再这样没完没了地下,我们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你平时不是说忙得很,现在稍稍轻闲一下,又闲不住了。”洪顺说道。

“生意不好,我们的工钱就会少呀。”桂花调皮地说道。

“等我把这件衣裳裁剪出来,你就有事情做了。”灵芝笑着说道,然后转身回到制衣案桌前,扭头看看站在各色布料前流连的盛昌,恰遇盛昌也转过头来看她,灵芝抿着嘴微微笑笑,便开始做活。

盛昌转了一圈后走向洪顺,询问他在上海求学的情况,洪顺一一告诉了他,盛昌也讲了自已在广州的情况,二人越说越兴奋,把灵芝和桂花抛在了一边,桂花慢慢走到灵芝身边,拉拉灵芝的衣角,用眼色示意她,灵芝看了他们一眼,把剪好的一块衣料递给桂花,桂花拿起针线开始缝制。

过了一会,洪顺看了看天气,提议关门打烊算了,好早点送灵芝和桂花回家,灵芝收拾完手上的活计,同桂花戴上篼笠,准备出门,盛昌说道:

“篼笠太小了,遮不着雨,会打湿衣裳的,你俩用我的伞吧,我同洪顺戴篼笠。”

“那你们也会打湿衣裳的呀。”灵芝说道。

“我们俩是男的,这点雨不怕。”盛昌笑着说道。

“把篼笠给我们吧。”洪顺伸手说道。

于是灵芝和桂花一起撑着油纸伞在前面走,盛昌和洪顺各戴着篼笠跟在后面,雨越来越大,借着风势,似要将他们的油纸伞和篼笠掀翻,灵芝和桂花紧紧地拿着伞柄,两人抱着一起朝前走,风吹起她们的衣裙头发,雨点趁机打在她俩的脸上身上。盛昌和洪顺边走边用手捂着头上的篼笠,身上却全被雨淋湿,俩人紧跟着灵芝和桂花,直到将她们送到家才转身回去。

第二天,洪顺发起高烧,浑身难受,让洪太太好生心疼,洪老板请来郎中仔细瞧,系寒气袭身,需在家躺两天,郎中开了药方交与洪太太便告辞,洪老板送走郎中后,因掂记着布店,怕灵芝和桂花在店门口久等开门,便先出门去布店。洪太太扶着洪顺躺下,拉拉被子帮着盖严实,便赶紧出门去抓药,回来后翻箱倒柜找出药罐开始煎药,不时探头进屋看看洪顺有什么不舒服。

“娘,我口渴,要喝水。”洪顺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