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的样子,邢飞赶紧又道:“张先生,请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现在想来真是自欺欺人,叶初静是什么人?难道他会不清楚在他眼皮底下生的这些事?无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也许是那声音太温柔,让人一时失了警惕。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心底的惊恐却如幽灵一般挥之不去,张寒时终于忍不住,向身旁的男人倾诉,“我……我梦到自己死了。”

“唔——”张寒时宠溺地回亲他,点头嘱咐,“可以,不过只能玩半小时。”一来现在毕竟是夏天,户外活动不宜太久,二来时间已近中午,玩得太累,小家伙午饭只怕会没胃口。作为孩子的爸爸,他不得不面面俱到,把什么都考虑周全。

说到这,邢飞又看向叶初静,接着道:“他辞职后,就和家人搬到了另一个城市定居。他开了间私人诊所,经营状况一般,但这位吴医生本人却开高级跑车,住豪宅,每两到三个月,他的太太便会到国外采购名牌服饰鞋包,一双儿女也在学费昂贵的贵族学校就读,生活十分优渥。”

张寒时并不像叶初静,得病就成了魔王,他眉头也不皱一下,就把苦涩的药片送进了嘴里,接过叶大少及时递来的水杯,三两下便将药咽下肚。

在社会这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让张寒时迅速摆脱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天真,正因为吃过苦,明白讨生活的不易,他才清楚自己没有恃才傲物拿乔的资格。

当他自暴自弃,食不下咽时,才四岁不到的张乐便跟着不吃东西,只眼泪汪汪地叫爸爸,张寒时被他叫得心都要碎了,他如何舍得小家伙担惊受怕又跟着他挨饿,张寒时告诉自己,即使为了儿子,他也得振作起来。

视野里仍一片模糊,如同被蒙了一层纱,头脑也不是特别清醒,然而求生逃脱的*比什么都更强烈。看不清东西,张寒时便眯起眼,凭感觉慢慢摸索,一步步往前挪。

叶初静本来正定定望着他,那目光像要把他刻进心里,闻言,他立即回神,“已经好多了。”

见他呆,叶初静一脸笑意,他低头,对准张寒时脸颊轻啄一口,态度从容,又充满不容置疑的强势,一点不避讳两人面前的孟安及殷秋离。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到晚上八点。

随着门被嘭地推开,邢飞焦急无奈的劝阻声也跟着传入。这名尽职尽责的保镖,和他几名手下一起,用他们的身躯挡住门口,试图制止外面的人进入。

从此,一切就变了。他的母亲扔掉了他所有的糖果零食,除自家厨子做的饭菜,再不允许他吃任何外食。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以那名仆人畏罪自杀告终。然而整个叶家上下,所有人其实心知肚明,那自戕的仆人背后又是受谁指使。对方不过是个可怜的替罪羊罢了。

对叶初静来说,最糟糕的不是张寒时恨他,最糟糕的,是他已不将他放在心上。哪一天街角遇见,他会云淡风轻地微笑,完全视他为陌生人,最后来一句“好久不见”。

呆住半晌,张寒时才像找回声音,“他……病了?”

“无耻。”双眼直视对方,张寒时的声音冻结了似的。

而被他尊称为“老师”的编辑程璧,此时看了看表,和蔼一笑,“没晚没晚,正好正好。还有小张啊,都说了我比你虚长几岁,叫我程哥就行,我的样子难道真有那么老吗?”

“爸爸!”

过去好一会儿,他眨眨眼,才现不对——这好像不是他的车。

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十分钟,等张寒时步入包厢,现林奇也到了。

两小时后,从超市出来,地表温度已迅速蹿升至38度。天空万里无云,太阳高高悬于天际,耀目的光线将整片停车场照得白晃晃的。

虽不明白叶大少为何一副激动的表情,张寒时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说完,他看时间差不多,叶初静仍没有松手的意思,不得不提醒道:“乐乐快醒了,我该回去了。”

这些细节,叶初静总能做到完美,叫人生出一种被全心全意呵护疼宠的错觉。张寒时却知道,那纯粹是他的个性使然,叶大少是个完美主义者。

如果他知道自己当年差点被林森他们那伙人扒光了轮时,又会有怎样一副表情?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如同咒语般,这一认知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响,把张寒时整个人都禁锢了。他无法思考,行动,只有心脏激烈地跳动着,而深渊在他脚下一寸寸裂开。

“小张啊,二楼的房间我已经给你和乐乐收拾出来了,难得来一趟,就多住些日子。瞧瞧你,有段时间没见了,怎么好像又瘦了?”柳妈妈一手抱着孙子,一手拉着张寒时的手,心疼地说。

“好了好了,爸爸回来了,我们回家吃饭好不好?”

在柳佳莹温柔的声音下,张寒时下意识看向怀里,他的宝贝儿子紧紧依偎着自己,此刻哈欠连天。毕竟才三岁多点的孩子,张寒时心底一片柔软,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亲亲他的额头,柔声哄道:“乖,睡吧。明天爸爸给你烧你最爱吃的菠萝饭和排骨。”

当年林森他们一群人与张寒时处得不好,偶尔手下人会向他报告,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可张寒时是什么样的脾气,叶初静自然清楚,未被触犯底线,他不会像刚才那样反应过激。

也许他真的是个傻瓜吧。

见张寒时绷紧的肩松懈下来,叶初静心里苦,面上却不得不故作轻松,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半点怨不得人。时时脾气也好,指着他鼻子将他痛骂得狗血淋头也好,或干脆捋袖子打他一顿,都比有意无意地漠视他要强万倍。

对下雨,张寒时有种深入骨髓的厌恶,大概因为跟叶初静分手还有母亲的去世,都是在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吧。这种心理性的厌恶感,在昨天偶遇叶初静后就越明显,它们缠绕着张寒时,如跗骨之蛆,无法化解。在他心中有个无法被阳光照射到的角落,随着年深日久,那里也正变得越来越潮湿阴冷。

“时时,你变了。”他说道,好听的嗓音似在叹息。

夫妻两人相敬如宾,平日里各忙各的,除非必要,谁都不会去干涉插足另一方的私人空间。医生的工作让柳佳莹忙起来经常早出晚归,所以张寒时特意提前询问了一句。

叶初静的脸色当即多云转晴,眼底似有光彩流转,好歹还顾忌着第三人在场,他以无可挑剔的优雅仪态向身边的林奇颔首,沉声道:“林导,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用顿便饭?”

“不,不,叶总,我就不打扰你和张哥叙旧了!”林奇慌忙摇手,他又不是真的傻瓜,当了这么久灯泡,难道还要继续碍眼下去不成,“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有事,两位请自便,自便。”

虽然借口一听就很烂,不过显然正中叶初静下怀。

趁他起身往外走的时候,林奇故意稍稍落在后面,和张寒时小声交谈起来,“张哥,这位叶总看上去不太好应付,要不赞助的事我再另外想想办法?”

“没事。”张寒时脸上带笑,他心知林奇这个朋友他没交错。“你去忙你的,回头我再给你电话。”

“那你——”

“时时?”

走在前方的高大男人停下脚步,回头朝两人望来,张寒时不便再耽搁,他向林奇点点头,然后快走几步跟上了叶初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