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展是个木讷的人,平时不怎么说话,看到方长庆就笑。村人都觉得他有点儿傻,方长庆却只认为他是因为没读过书,所以太呆了。

张富绅家中一团乱,正房夫人和姨娘们哭成一团,他们在厅中都能听到后院传来的打砸和哭骂声,说的是大公子平日品行不端,把二公子带坏了,一定是夫人指使的。司马凤凝神细听,津津有味。

小二点头哈腰地笑。司马凤握手的时候,一块银锭便顺着他袖子滑入了小二袖中。

这想法在他脑中盘桓许久,最后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宋悲言仍旧是愣愣的,声音古怪,神情也古怪,只不停地重复问他神鹰策如何如何了。

“他医术真的那么好?”迟夜白装作怀疑,“我听人说,这段时间他治死了人,夜里悄悄抬走扔了。”

“甘大哥说,你俩昨晚趁着夜色,提剑在后院里好好打了一场哩。”宋悲言说,“皆因你欺辱了迟大哥。”

他一边说着,脸因羞恼涨得通红。但在他面前的几个人都神色自若,甘乐意更是主动掏出自己的空白小册子,殷勤地问他:“谢公子喉间是否也被抓伤?”

他根本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小身体。

同伴连忙制止了他的话,那捕快便咬断了话头,不再提起。

迟夜白拿起最上面的木盒,伸指弄断了锁头。木盒之中放着不少书册,摆放整齐,他拿起最上面的那一本。

“我不会告诉你暗码。”迟星剑低声道,“只有那个密室里的东西是不能碰的。不止是你不碰,我希望永远不会有人再谈论起它。”

“迟当家,我现在与你谈论的事情,请千万保密。”

林少意一边说着,一边轻拍孩子的背脊,手法娴熟万分。

最近半年里,十方城里死了三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这三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倜傥风流的人物,但死状无一不落魄凄惨。“之前谢老爷的儿子不是在城西水沟里被发现了么?光着身子,手脚上都是被绑的痕迹呢。”

“他是你在鲁王府见到的。而他又反复多次地出现在我们接触的这些案子之中。清平屿命案里,他帮着制作人面灯,帮着制毒,帮着杀人。木棉人小时候曾在鲁王府里呆过,他是不是见过文玄舟?乌烟阁里出现的三寸蛇,贺灵杀人的方法,传说的秘密,无一不和文玄舟有关。”司马凤快速地说着,“爹,你记得那个挑拨神鹰营两个派别斗殴的少年吗?他在教唆和指导别人杀人,和文玄舟……难道不像吗?”

“少意盟在哪里?”文士又问。

甘好听了半天,扭头好奇地问阿四:“那你怎么说,是一个新兵杀的?不是他们互相杀的么?”

迟夜白仍喘着气,嘴唇被方才的一顿碾磨擦得发热。过了今夜,过了这不清醒的一夜,他可能再无勇气做这么大胆的事了。

“小白!”身后是司马凤的喊声。

“‘二弟’是否指使他杀人,我们不确定。‘二弟’是否真的如他所说,是在保护许英,我们也不确定。但许英这样自然的保护动作,至少说明了在他心里,自己左肩上是坐着一个小孩的。”司马凤说道,“这位‘二弟’是他自己捏造出来的,但绝对对他有很大的影响。”

和许英的沟通并不顺利。好不容易等他稍稍平静下来,他又对司马凤双目蒙着的布条产生了强烈兴趣。司马凤很是无奈,连那衙差也不禁在一旁开口:“他一直都是这样,问什么都好像听不进去或者听不明白。长成这幅样子,应该脑袋也不灵光吧?”

他拉完屎往回走,恰好看到许英从院子的侧面,翻墙进入陈家的院子。

在金烟池里和司马凤关系最好的就是霜华。一是因为霜华的性情司马凤很喜欢,二是因为霜华是个清倌,司马凤和她相处,并不涉任何男女□□。金烟池的人都知道,迟夜白当然也知道——沁霜院里霜华那扇门,迟夜白已经出钱修复了几次。

“这位绝非常人。”司马凤说。

司马凤这段时间一直蒙着眼睛,但摘下布条后眼前仍旧一片黑暗,也察觉不出日光刺目。他原本发青的指尖已经恢复正常,但眼角隐约浮现的红色已扩大到整个眼周,眉上的三个小红点血一样醒目。仔细一看,他眼皮上甚至浮出浅浅的灰点,浑似蛇身的斑纹。

“不恼我了?”司马凤抬头笑道。

这说起来不算复杂的经历中,唯一值得推敲的便是文玄舟失去踪迹的那十余年。

甘乐意:“司马凤,你怎么瞎了?”

此处正是一条岔路,往西边去是蓬阳,往东边走五六里地,却是鹰贝舍所在的平阳镇。

“能睁开了么?”司马凤问。

贺灵跪着,因痛楚而大声哭泣。她的右手被一把短剑钉在了地上,那把剑赫然就是自己当家的。

邵金金脸色一变,突地阴翳起来。

邵金金心中有悲切,又觉欣喜:妻子能想到儿子,说不定真的是吃的药和下的针起了作用,看来是快好了。

“都扔过去!”司马凤大叫,“扔一个换棵树,别伤了自己。”

昨夜邵金金说的话不多,先说了贺二英有狂症,随后反反复复强调一点:贺灵是个心善的人。

在离他不足三尺的地方,一个女人正弯腰把一盆水倒在地上。还带着温度的水流淌过迟夜白的脚。

他想来想去,脸上有些踌躇。迟夜白沉默着看他,从他的踌躇里窥见了答案。

“既不怀疑,这又是什么架势?”司马凤环视一圈,发现乌烟阁人众将此处围得紧密,两人着实不好脱身。

邵金金的儿子名邵继圣,是他和贺灵千难万险才得的一个宝贝,自小万般宠溺,最终养成了个混世魔王。邵继圣极聪明,小小年纪就学了一身好武功,日夜在荣庆和赤神峰往返,说要劫富济贫,实际上却在打家劫舍。他小时候尚好,再怎么胡闹众人也只当是小孩子不懂事,笑笑说说便罢。但渐渐长大后,邵继圣竟和郁澜江上的劫匪称兄道弟,随着他们一起抢掠过往船只的财物。

“我奈何不了他。”

海岛上的迟夜白又打了个喷嚏。清元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怎的一直喷个不停?着凉了?……也没有哇。”

江湖分地域,地域有帮派。在郁澜江流域上游,最有名的帮派非乌烟阁莫属。

“谁会惦记你啊!”宋悲言愤愤地捶着捣药钵里的草叶,只盼尽快弄完这些再去给甘乐意搞一搞他的如意草。

司马凤有些吃惊:“你记得这么清楚?”

“甘令史说,爱说八卦的人最最闲了。像甘令史这样的忙人,别说讲八卦了,连听的时间都没有。”宋悲言说得头头是道,“你没见到每次我俩说八卦的时候,甘令史都一脸愤愤么?”

迟夜白窘得酒都醒了,恨不能立刻从桥上跳进郁澜江里。或许是他神情太可怕,司马凤渐渐也敛了笑容,为难又无奈地看着他。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时当刻的事情太过可怕了。

司马凤:“不在。”

“没有人教我!我没有兄弟!”夜香郎突然大吼,刺目的阳光令他睁不开眼,“我没有兄弟!我从来没有!没人!我自己干的!”

他心中涌起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春桐出事之前他拜访过那个夜香郎,但他着实瘦弱,也着实左手不利,他便没有在意。阿四牵了马飞快跑出去,心头咚咚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