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凤十分好奇,弯腰揉揉辛重的头发。辛重被他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里都是眼泪。

“卓永不是去春烟楼的。”

司马良人也是一惊:“儿子?头疼吗?还是眼睛……”

茶博士在茶楼里呆了许多年,见过许多人,自恃眼光毒辣。他看出这中年文士不是来喝茶的,那两根手指挨着茶杯,是一直在默默传功,维持着杯中茶水的热度。这等高手,不是他这种平头小百姓能接近的,茶博士便绕开了那一桌,继续为其余人客服务。

斗殴事件发生在深夜。

两人互相都看不到彼此,只能从触感体会。动作终于渐渐激烈,迟夜白将他紧紧抱着,力气大得让司马凤惊讶,仿佛是他一贯冷淡平静的表壳裂了一道缝,终于把内里的巨大热情,透露出半分来。

文玄舟隐没在黑暗中,他仿佛就是黑暗本身。灯光照不开的黑雾翻滚卷荡,他远比迟夜白想象的要高,黑乎乎的一个脑袋随着空气的动荡而晃动,也是烟雾凝成的。一双惨白的手,从雾气之中缓缓伸出来,左手上是一个白玉的镯子,镯子上有一条黑线,弯弯绕绕,像蛇一样。

“杀人成癖者,与常人很不一样。”司马凤一口气喝光杯中浓茶,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杀人对他们来说,就似弄死一个昆虫。在他们眼中,人与昆虫鸟兽没有不同。容易被激怒,也容易做出冲动的行为。比如他杀死一家三口,只是因为想喝粥,而那老夫妻没有让他进屋。但凡有些许常识,都不会这么鲁莽地动手的。”

他低声跟司马凤说了许英的情况。司马凤点点头,摸索着在许英面前站定,把一根长鞭子抽出来。

村人大多出门干活,整条村都十分僻静。在走回家的途中,许英和陈二家打了起来。

“没事。”司马凤平静道,“我试试阿四功夫。这混帐,日夜在甘好这里玩儿,把武功都荒废了。”

那一带位于青河城的边缘,周围多脏污水沟,蚊蝇极多。老头才一敲门,那半掩的门扉便开了一道缝,随即一团乌泱泱的绿头苍蝇从屋中爆出,把老头吓得当即跌倒在地。

甘好立刻又笑了:“你来找我,我当然就能治。他来问我,那可就治不了了。”

英索是司马良人的弟子,和傅孤晴又是关系极好的姊妹,四人草草说了些话便开始坐在一旁喝酒。迟星剑让迟夜白带司马家其余诸人去厢房,还细细叮嘱让他将司马凤安排在他的厢房附近。

鲁王爷膝下只有一子,与文玄舟年纪相当,自幼一同玩耍长大。文玄舟在鲁王府生活了两三年之后,于清明回乡祭祖途中父子二人遇到剪径匪徒,那侍卫队长重伤身亡,文玄舟自此不知所踪。

他扫了司马凤和阿四几眼,知道这两位还有些事情没说出来。这些事情想必是不方便当着傅孤晴的面说的。司马良人看着儿子眼上蒙着纱布,面上又都是磕碰造成的伤痕,忍不住又讥讽了两句:“你武功怎么差成这样了?虽然看不到,但连路都不会走了么?”

蜡烛没熄,一直烧到了尽头才噗地灭了。失去目标的蚊虫四处乱飞,纷纷落在尸体身上。

迟夜白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他不会怪你们的。我们之前查的许多案,也有过犯人为逃脱惩戒而自杀的事情发生。你们看管不力是一个原因,但犯人也不愚蠢,不能一味苛责。”

他口吻凝重却温柔,司马凤不禁点了点头。迟夜白把司马凤背在身上,甩下众人便朝山下奔去。司马凤紧紧闭着眼睛,鼻子抽了几下。晚风从两人正面扑过来,他闻到迟夜白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对。”

谁料贺灵后来渐渐地,连邵继圣也不愿意见了,每每瞧见孩子眼下的两颗痣,便尖声大叫,抄起武器说着要报仇。

贺灵武功没有恢复,十个她也不是迟夜白的对手。但迟夜白这个人虽然浸淫江湖这桶子大浆糊已经很久,可骨子里仍旧有着司马凤不太看得惯的酸气,比如从不轻易跟女人动手,比如即便动手了也只使出两三分功力,生怕伤了对方。

若是凶手本人,在意识到压不下来的时候,为求脱身,若不逃匿隐藏,便是找一个替死鬼。

阿四:“我也没玩儿过暗器啊!!!”

迟夜白掸掸衣上灰尘,转身看着司马凤:“鹰贝舍若要去查乌烟阁,也不会是弟子们去查。”

此时院外隐约腾起火光,随后有嘈杂的脚步声远远传来。“邵金金来了。”司马凤低声道,“他是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个人的。这人左手小指和无名指没了,左臂上有三道陈旧刀伤,双眼下方各有一颗痣,模样倒是让人印象深刻,可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彬彬有礼,态度谦虚,那位大汉十分受用,开口道:“荣庆的人都知道,邵阁主设这个茶摊,日日供应免费的好茶好水,偶尔还会有好菜好饭,全是在为他儿子积阴德。”

他的右手一时失了力气,剑立刻掉了下来。

“这些江湖秘闻,你怎么有机会听?”司马凤清清嗓子,看着缓慢前行的队伍,“待少爷我为你详细道来。”

“其余两个孩子也是富贵人家?”

想到甘乐意当时的惨状,一桌子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信使:“小六,立刻送到蓬阳给那个谁看看。”

迟夜白回鹰贝舍已有一个月,司马家的少爷日日忧愁,连带着阿四等人也不得安生。

庆安原本已经是郁澜江上的大港,在争夺辛家堡地皮的时候,朝廷也借助几个江湖帮派的势力要插一脚,就是想拿下辛家堡,将其和庆安城的港口一同改建为一个贯通大江两侧的巨港。如今辛家堡和少意盟拿下,林少意做的事情和朝廷所想差不多。

司马凤在家里呆了几天,总算将挤压下来的案子都看了。除了两件证据不清之外,其余都十分确凿。他了结手头这些工作,跑去找迟夜白玩。

“你俩一生下来,他就被卖了。卖到哪里?不知道。卖给什么人?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司马凤说,“是不是死了?已经死了吧?反正见不到,和没死有什么区别呢?对不对?”

“鼠须草,加含笑。”甘乐意说,“主要是这两味,□□配伍,间有瑞香、杜香、臭藤,都是常见的毒草,但若无一点儿药草的知识,绝对搞不出来。”

“歇不下。”迟夜白说。

慕容海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迟夜白:“……不要再说故事了。”

迟夜白:“……”

“致命伤是腹部刀口,共有四处。刀刃宽寸半,长一尺,持刀人惯用右手。他落刀很重,是字面意义上的肝肠寸断。”甘乐意手速飞快,说得也飞快,“创口十分干净,所以找不到其余线索,不应该擅自清理的,我要批评沁霜院的姑娘们。下。体有受辱痕迹,根据出血状况可以推断,凶手是在强。暴之后才下手杀人的。”

慕容海:“哎哟,太好了。”他拍拍胸膛,是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

“你家少爷怎的还没来?你去禀报了么?”他问。

于是就把傅孤晴打发到了迟夜白那里。

“巡捕大哥,你以为这些拍花子在蓬阳周围流窜,蓬阳城里的大人们不知道么?你们当巡捕的,难道就真的不知道么?我嫁给刘峰,又嫁给刘俊福,清平屿的人一边觉得我伤风败俗,一边对我勾引男人的各种手段津津乐道,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被胁迫的么?可他们会为我说话么?我不杀他们,难道你们又肯追溯那么久以前的龌蹉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