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婷好奇地问:“姐姐,你今天没化妆吗?你妆前妆后差别还蛮大的诶,我刚刚差点没认出来。”

“阿姨,我身上只带了五百块钱。”江映珍面色僵冷地说:“我现在只要做手术,不买药,也不需要做检查。”

化妆桌上好几瓶瓶罐罐的东西都已经用得见底了。比如十五块钱一大罐的散粉,比如五块钱的一小块单色眼影。江映霓给丽萍化妆时有些走神地想:今天玫瑰还是没来美妆店。

酒醒的江映霓追悔莫及。没记错的话,昨晚肯定唱了《爱情买卖》、《错错错》和《香水有毒》这几首。红灯区的姐妹们有事没事就爱哼这些老歌,江映霓渐渐听得多了,也张口就来这几首。

古城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差点没把江映霓惊出猪叫。

丽萍的眼神里悄悄闪过了一丝忧虑。她们是干这一行的,都懂行道。璐璐调的这杯白兰地至少有五十度。像江映霓这种平常不怎么喝酒的人陡然喝这么烈的酒,极容易醉倒。如果被王总多灌几杯,恐怕不止是醉倒这么简单的下场。

“您好,请问现在营业吗?我想找您化妆。”门外是清澈干净的女声,和红灯区那些后天烟嗓的女人不同。

江映霓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薄凉的眼眸。这些婊|子当然看不到她口罩之下掩藏的冷笑,嘲讽意味十足。

曾教练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这些小伙子和小丫头闹,心下觉得好笑,又感慨果然还是年轻好。

古城懒得听老夏啰嗦:“我先走了。”

“没有运动鞋。”

351路公交车在烟雨朦胧里驶来,公交站久等的大爷和婆婆们争先恐后挤上车,刷着一分钱也不用花的老年公交卡。江映霓默默想,要是她现在已经是个老人就好了,坐公交和地铁还能不花钱。

“我是育才小学5班的,”郑梓杉说:“班主任是刘乐琴老师。我昨天找到了小学毕业照,你和照片上很像。”

玫瑰很悲观地叹气:“唉,咱们就算考了驾照也没用,又买不起车。不说车,连房子都没有。你看我每天这么拼命,还是只能接到中等档次的客人,璐璐和丽萍都伺候的是老总!她们工作没有我努力,赚的钱还比我多。你说我相貌身材哪点输给她们?就是因为我得罪过“妈妈”,所以她不把我提上去接贵客。你说这是不是人比人,气死人。”

江映霓愣了,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了不给她面子的红灯区常客。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江映霓搀着丽萍走进了医院,她把口罩往下拨到脖颈,露出剩下那半张漂亮的面孔,朝红灯区常客轻|佻地嫣然一笑:“ok,你任务完成,可以走了。再晚点回去,你老婆就要让你跪搓衣板了。”

“我发现你这人嘴里就没一句好话。什么叫不在乎这个,当婊|子难道就不配讲卫生啦?”璐璐语气轻快地同她调笑着,顺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了根劣质的烟,吐出烟圈时渐渐朦胧了化妆镜里的所有画面,包括她浓妆艳抹以后美丽到让自己陌生的脸。

江映霓匆匆说了句“我先走了”就推门下车,快步走向郑梓杉。

她似乎…迫不及待想和郑梓杉一起走。

古城忽然很不爽:他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竟然被二十岁不到的小丫头耍了。这个小丫头不仅肆意撩他,还同时撩了其他人。甚至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脚踩两条船”。

江映霓拦住郑梓杉:“你练完车了吗?我们今天也一起走吧。”

郑梓杉有几分受宠若惊:“好,好的。”

少年斯文清秀,少女娇艳明媚,两人站在一起,画面美好如同电影中的经典桥段。江映霓对着郑梓杉莞尔时,漂亮的眸子弯成了温柔的月牙。她的一颦一嗔皆勾引。

古城更不爽了。

他觉得自己肯定不是在吃醋。

古老板郁闷地倚在车门边抽了根烟。他修长的手指慵散夹着香烟,烟烬簌簌落下。苍穹辽远,骄阳刺眼,袅袅烟圈在骄阳的照耀下近乎化作虚缈透明。

“小丫头和那小子跑了吧?他们几乎天天一起坐公交回家,关系亲密得很。”夏教练徐徐走来,苦口婆心劝说:“老大,你说你多大年龄的人了,还跟小孩玩。到时候被那个妖精变的小丫头骗了,脸上也挂不住嘛。我看那小丫头就想撩你玩玩而已,你要是和她当真,你就输了。”

“我知道。”古城递了根烟给苦口婆心的夏教练:“陪我抽根烟,老夏。”

“不抽,”老夏笑着埋怨:“回家让老婆闻到烟味,非得骂死我。她最近逼着我戒烟,管得可严了。”

古城歪了歪唇角,漫不经心道:“谁让你那么早结婚的。我就没人管。”

“不早了,老大。”老夏慨叹:“十一年了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当年那帮人里,现在还单身的恐怕只剩你了。有些弟兄的孩子都快上初中了。”

“已经十一年了么?”古城有些恍惚。

老夏叹了口气,幽幽说:“老大,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这些年活得太空虚了。现在竟然连十几岁的小丫头都能趁虚而入,把你勾引到手玩弄感情。听我一句劝,你要是真的潇洒浪荡够了,想重新开始过日子,就找个年龄合适、品行温良的女人。跟那小丫头玩真的,不值当……太不值当了。”

——被剥夺梦想的人生确实空虚。当年那些无上荣耀早已尽数化为泡影,无声消逝在时间长河里。

公交车站,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们在百无聊赖地等待。

江映霓轻轻说:“郑梓杉,我今天跟你一起坐公交,其实是有话想趁早告诉你。”

“我、我其实也有话想跟你说。”郑梓杉一紧张,舌头都抻不直。

“那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江映霓笑。

“你先说吧。”郑梓杉抿紧嘴唇,双手下意识捏了捏衬衫衣角。

“那我先说了啊,”江映霓从包里拿出那天他送的礼盒:“这个还你。”

礼盒里装的是那个芭比娃娃。

郑梓杉有几分错愕,缓缓接过了礼盒问:“为什么…要还给我?你不喜欢吗?”

“当然啊,我现在又不是小学生了,怎么会还喜欢玩娃娃?”江映霓秉承厚颜无耻的品性,坦诚说:“我这个人吧,特别骚|浪|贱,你也知道。本来想和你玩玩暧昧,觉得撩你挺有意思的,就收下了你送的礼物。现在呢,我突然改了想法,不想逗你玩了,也不想浪费你的感情。所以就把礼物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