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一笑,仍不回答。

他似被烙铁烫着了一般,退后两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

楚泰沉吟不语,我觉得有必要正式和他作一次长谈,使了个眼色,黎朔拍了拍楚泰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出门而去。

说罢,他便欲转身,我与江文略几乎是同时站起,叫道:“慢着!”

黎朔急了,道:“若真是这样,只要艮石营顶不住,陈和尚的人马自北面包抄熹州,大将军将腹背受敌!”

夕阳灿烂,照在他俊美的面容上,熠熠生辉,正是狐狸。

“蔺不屈那边呢?由谁来当人质?”我不经意地问。

灼热的呼吸加上年轻男的气息,这般盛烈,我慌得竭力挣脱他的手,可那手象铁钳一般,反让两人越贴越近。

刘如簧其人,顾名思义,巧舌如簧,多年浸yin于口技,他可以将婴儿的啼哭声、病人的喘气声、柴火剧烈燃烧的噼啪声,学得以假乱真。

狐狸凝目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大军,再看向我,微笑道:“漫天王果然中计,将龙州那边的主力向伊州调集。”

可三方都处于一种微妙的胶着之中,江大公迟迟不肯归还嘉定关,蔺不屈那边,似乎是在信中提出了一个条件,但狐狸却不肯告诉我们那个条件是什么,只是将信烧掉,当着使者的面,淡淡地说了句。

“嗯,洛郡百姓的安危,就全仰仗各位将士了。”

他猛然转过身来,盯着我,道:“大嫂,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山贼,不再只是为了活命而落草为寇。我们是卫家军,是有资格与群雄争霸、有能力庇护一方百姓的卫家军!现在内贼已除,我马上就要定出‘均田赋税’的法令,只要上下一心,政令得通,四郡百姓将过上富足安定的日子,卫家军就能赢得民心,进一步壮大!这一百多人的死,能换来整个卫家军的严明军纪,能换来四郡百姓的齐心协力,甚至,能换来天下统一、海晏河清!”

二叔怒笑了一声,转回椅中坐下,瞪着狐狸道:“不是我的人干的!”

听了这话,我不愿在心里怀疑,便问了出来:“那瑶瑶呢?她不是叫你舅舅吗?”

他为我诊治,在洛郡停留了近三个月,我颇过意不去,却知他纯为报江老太爷救命之恩而来,若以金银酬谢,反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狐狸的手似乎也在颤抖,他将我放到木桶上,别过头去,半晌方低声道:“能坐稳吗?”

卫家军岌岌可危!

“今夜三更,倚月酒馆见,要事相商。你若不来,我便进将军府找你。”

这炸雷般的声音将我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瞪了狐狸一眼,狐狸微微笑着,策骑过来,凑到我耳旁,压低声音道:“大家可是演练了好几天才做到这么整齐划一的,大嫂给个面子吧。”

我忙举起茶杯,道:“刘兄弟,那日真是多谢你了。”

我说得很慢,也只有这样慢慢地说,我才能理清心中纷乱的思绪。

二寨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道:“你丫竟敢赌输了不认账?!”

狐狸在说:“走,去议事堂。”

“这时娘还没有断气,又睁开眼睛,她看到叔叔,就啊地叫了声,然后也流眼泪,说你还没死。叔叔抱着她一个劲地哭,娘又指着我,说这是我的女儿,你带她走。

“操你娘!早知你小子不是人,却不知你连禽兽还不如!竟敢出卖兄弟?!说!联剿黄二怪,是不是也是你走露的风声?!”

狐狸却忽话:“江兄。”

哀帝已死,无赖也被他用刀捅死了,还有一个仇人未杀,是那个将他爹娘逼死的知府吧。

钓黄蟮这件事,虽然很久没有做过了,但毕竟曾经是我的至爱。我脱了鞋袜,跳到水田里,却不急着下钩,只踩着泥浆,来回观察田埂上的土洞。

于是,狐狸的眼神越来越迷蒙,象月色一样迷蒙。

“这一年又到了纳粮的日子,因为少年的爹得病起不了床,便让少年的娘挑了一担谷子去县衙交粮。可他忘了告诉妻子,收粮的官吏,总是会找由头将好谷子说成是劣谷子,将一百斤的谷子说成只有八十斤。因为这样,官吏们才能从中赚到些油水。

他与各位寨主一一道别,迎着山风提步,袍子下摆处的荆棘花开得更生动了。

娘赶紧将我抱开,秀才爹在后面直骂“朽木不可雕也”。

“所以,上了鸡公山之后,不管抢来多少女人,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们。可时间一长,弟兄们便有些风言风语,有些人也开始不服管束。正好抢了你来,见你长得有几分象美娘,我、我便起了将你收在房中掩人耳目的心思。”

正文强之暴之中

豹子头在大笑:“,你们没地方败火,拿老子打趣!统统给我滚回去睡觉,养好精神,后天打黄家寨!谁最卖力,就把抢来的女人分给他!”

我爬到柴房门口,拼尽全部力气叫夫君的名字:“文略,文略!”

我忙命侍女们跟上。蔺楚恍若没看见一般,抿了口酒,再夹了筷獐肉,细嚼慢咽。而早早此时正咯咯笑着,将满手的油污往狐狸上好的锦袍上抹。

宴罢,蔺楚拂襟起身,先向我致谢,再向狐狸拱手,道:“杜兄,我妹水土不服,抱恙在身,我们也不便在熹州久留,就此告辞!”

不待狐狸说话,他大踏步出了花厅。狐狸忙放下早早,站起来,唤道:“楚且慢!”

看着狐狸追出去,我用丝巾压了压唇角,微笑着起身,对仆人们说道:“都撤了吧。”

早早咬着条獐肉,满嘴油渍地抬头,嚷道:“娘!我还没吃饱!”

这夜,狐狸没有来看我和早早,想必正在和蔺楚进行后的“协商”。

狐狸曾暗示过蔺不屈,愿意在适当的时候与蔺家联姻,现在,蔺家认为到了“适当的时候”,可他们断不能容忍我和早早留在狐狸的身边。

蔺家要匡扶效忠的,是未来的帝王,而不是洛王军的辅大将军;蔺湘需要的,是狐狸身边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而我,也有自己要走的路,正好各取所需,让他们助我一臂之力。

蔺氏兄妹都是聪明伶俐之人,这场戏作下来,话该说到几分,想必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天微亮时,我忽然惊醒,一坐而起,手抚胸口望向窗外。窗纸上映着一个朦朦胧胧的影,正低着头,慢慢地徘徊。

我在床上坐了许久,披上外衫,拉开房门。门外的狐狸猛然转身。

他静静地看着我。寒气袭人,我瑟缩了一下,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披上我肩头。披风带着他的体温,我避开他灼热的眼神,微扭过头,看着空中飘飞的雪花,低声道:“又下雪了。”

他也转过身,与我并肩站在廊下,双手反剪,凝望着东面淡灰的天空,轻声道:“你生早早时,也下了这么大的雪。”

院中的松树上,缀满了如流苏似的雪花,低低地垂下来,似开满了银色的花朵。我叹道:“听说今年北边的雪下得大,不知道鸡公寨的房有没有被大雪压垮,如果没人住,房很容易垮的。”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加固了,还派了人守着,那里的东西,都还保持着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