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裴元容自认为抓住了把柄,皮笑肉不笑地道:“四妹妹,你可是裴府的小姐,又不是青楼女子,怎么能随意上街抛头露面呢?这不是丢咱们裴府的颜面吗?传出去,就连父亲也会被人指责教女无方!他才刚接任刑部尚,四妹妹怎么能在这时候添乱呢?”果然是没娘教养,不懂规矩!

裴元歌放下茶盅,点点头:“是。”

章芸瞳孔紧缩,怒道:“你——”

见众人都望着裴元歌出神,没人再理会自己,裴元容又“哇”一声,大哭起来。

才阳春三月,哪来的荷花?

宇泓墨的声音醇郁温柔如旧,但裴元歌确定,她从中听到了嘲弄的意味,微微抬头,迎上那双如夜色般神秘迷人的黑眸,微微弯起,似笑非笑,总带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味道,虽不凌厉,却让她有种完全被看透的感觉,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就是之前让她如芒刺在背的地方,裴元歌凝眉,转头望去,顿时一怔。

旁边的众人都松了口气,他们也听到了温逸兰的话,也没有出口拦阻,照叶问筠所说,也是要被牵连的。现在被裴元歌三言两语化解此事,也都放下了心事,暗赞裴元歌聪明,纷纷说笑打趣,将这事儿揭了过去。

明知道现在的裴元容绝对不想看到自己,但裴元歌偏偏要出现在她面前,偏偏要粘着她。不为别的,就是要让她添堵,让她郁卒,让她恼怒,却又找不到理由发作。当然,如果能够激得她发作,言行失态,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颜面,那就更好了!

“我骗你做什么?这次赏花宴,九皇子也会出席,到时候你一见不就知道了?等你见了九皇子,就算傅君盛上赶着娶你,你也不会嫁了!”见她终于回心转意,章芸松了一大口气。

“老爷,虽然说是镇国候府威逼,但是陈启明的行为着实可恶,不过这事情牵涉到四小姐,依婢妾的愚见,还是不要闹到官府,让婢妾来处置吧!”章芸满面的关切和沉着,心中已起了杀机。刚才若不是同泽院有人传消息给她,陈启明这会儿只怕已经供出她了,这人不能再留!这事情恐怕又要麻烦哥哥了!

“父亲不知道,四妹妹这次太过分了。昨天上课跑神,背篇文章,怎么都背不出来,今天又不交功课。先生问她,她然信口雌黄,说先生做的咏梅诗就是她的功课。那首咏梅诗,我亲耳听到先生吟诵过,再说,那种好诗,明显不是四妹妹能写出来的,不知道四妹妹是何心?”裴元容心中嫉恨,开口就将过错全堆在了裴元歌身上。她就不信,这样道德败坏的人,眼前这位贵公子还能看重她吗?

于是,第二日,裴元歌便被唤来同泽院。

“这么说,裴小姐从第一步到第六步,都是在迷惑我,好让我无法分辨你的真正意图。而我,也的确被蒙蔽,还以为裴小姐从第七步开始才决定固守西北。”轩主轻叹,语带激赏,“衡量敌我优劣,定位精准,确定目标后精密布局,虚实相惑,步步为营,以至于后来,即使我发现了裴小姐的意图,却始终无法克敌制胜。我浸淫棋道十四年,至今未逢敌手,裴小姐却才刚启蒙,如此悬殊的差距,我却不能攻克裴小姐固守的西北角,敢不认输?裴小姐天资聪颖,心思玲珑,实在举世无双,日后成就必定不可限量!我现在这里向裴将军提前道贺了。”

裴诸城哪会害怕她的威胁,淡然坐下,向屏风后面道,“裴诸城向阁下请教棋艺!”

“桂嬷嬷是章姨娘的心腹,一定知道她不少的隐秘,这次章芸想要她的命,又断了她一家的生计,桂嬷嬷岂能不生怨?而章姨娘也会担心桂嬷嬷泄露她的秘密,既然两生怨怼,何不让她们狗咬狗去?”桂嬷嬷老奸巨猾,绝不会轻易被章芸得手,但章芸也不会放弃,等桂嬷嬷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该她出手了!

紫苑心中一惊,桂嬷嬷这人狡诈异常,又把持着静姝斋,小姐恐怕没办法在药渣里动手脚。

永无子嗣,美人怎么无泪?这药名字虽美,药性却极阴毒。

从裴元歌的玩笑里,裴诸城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微微皱起眉头,这容儿,眼皮子也太浅了!等到看清那座屏风,浓黑的眉皱得更紧了,不悦地开口道:“容儿胡闹!你是来探病的,怎么反而要起东西来了?”

“紫……紫苑?”

“四小姐是嫡女,元华元容是庶女,婢妾更只是妾室,不敢有怨言,更不敢称委屈。”章芸听声辨意,知道裴诸城的怒气已然消散,继续道,“婢妾百般做尽,却始终无法得四小姐喜欢,实在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原本想,若四小姐能因此喜爱婢妾,婢妾也可为四小姐和老爷做个桥梁,使父女得以共享天伦,拳拳之心,都是为了老爷着想。没想到老爷不但不领婢妾的心意,反而责怪婢妾……”

眸中厉色一闪,章芸猛地拔下头上的金簪,狠狠地扎入左臂,再咬牙一划。

屋内的丫鬟嬷嬷纷纷道,都对章姨娘的行为赞不绝口,屋内一片赞扬之声。

她边说边笑,似乎只是在打趣裴元歌,但用意却着实恶毒。

这显然就是认了。

这一次,轮到她来送那些人下地狱!

“你也不想想,是谁告诉你我在这个别院的消息,让你来探我的?”裴元容丝毫不见惊慌,反而更加得意,俯下身来,瞧着裴元歌,轻声细语,温柔得像是情人的呢喃,“是关郎想要你死的,不然我怎么敢动手?”,绣鞋向前一步,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裴元歌救命的纤手上,狠狠地踩着,还转动着右脚拧了拧。

甚至到了后来,每当安卓然数一枚,周围众人就轰然应声,替他报数。

这么多人一起数钱,如此奇景实在空前绝后,自然吸引了更多的人,虽然挤不到前面看热闹,但都在殷勤地打听事由。而这些人里终于有目睹整件事情经过的,有认出安卓然,有猜到裴府是哪个裴府,而裴元歌又是谁的,也有听说柳贵妃赏花宴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着,慢慢扒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不是裴小姐没钱充阔,根本就是退婚男心胸狭窄,看不得被推的未婚妻好,故意报复,结果却被冰雪聪明的裴四小姐恶整了一番。再看看现在,裴四小姐带着帷帽,却仍然风姿幽雅,气质出尘,而安卓然弯腰数铜钱的模样怎么看怎么猥琐讨厌,心中的天平毫不犹豫地偏向了裴元歌。

整理出真相的八卦党顿时义愤填膺,仗着安卓然不认识他们,立刻开始口诛笔伐。

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询问,八卦党们立刻唾液横飞地开始讲述整件事的恩怨情仇,再由群众向身后不明真相的群众解释。于是,这“一千贯”的起始经过,连同裴四小姐的冰雪聪明,安卓然的气度狭小,自食恶果,不断地被普及中……

而在玉器店对面的酒楼顶楼雅间里,男子凝视着下面的热闹,唇角弯起悠悠的笑意。

这位裴四小姐还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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