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人也冷静了,又忍不住思量,孩子会不会是邵峰的?从那样尴尬的时间上说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有些可笑的是,他却第一时间自我否定的这个猜测,他的惯性思维认定了,夏小冉是他的女人,只属于他一个人,怀的孩子自然是他的。

轻轻一句话打碎了夏小冉所有的希冀,她觉得自己置身在冰窟里,寒意从毛孔一点一点地渗进身体,冷到心窝里,手无力地滑到身侧,又被苏晓沐小心地握着,耳畔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小冉,你别怕,有我在呢。”她原先就猜测这孩子是傅希尧的,现在看她失神的样子是一分不差。她叹了口气,真不知这是缘还是孽。

凌子奇笑着跟她点了点头,又碍于有护士在场,没多说什么,直接给夏小冉检查。过了一会儿,他拉下听诊器,神色温和地说:“醒过来就没事了,你的伤问题不大,留院观察几天就行。不过你有贫血的症状,这营养必须跟上,至于……”他说着又别有深意地看了苏晓沐一眼,又继续说,“自己的身体,以后得多注意。”

小丫头黑眼睛机灵一转,可怜巴巴地朝夏小冉伸出手来,小声说:“婶婶,抱我。”

“别担心,我没事,我也没醉。”苏晓沐如是说。

出了住院楼,懒懒的冬日暖阳和煦极了,他眯起眼,几乎是贴在夏小冉耳边低语:“我先前就跟你说让你父亲到北京来治疗,这种心脑血管疾病是大问题,要时刻关注时刻调理,我爷爷也一样,疗养了好些年,现在身体健朗着呢,要不我还是让人给你父亲转院吧,转去条件更好的,你也好安心。”他侃侃地说着自认为最合适的安排,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没理由拒绝。

“那你就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夏小冉像个小女孩似的撒娇,又忽然正色说,“你别当真,我开玩笑的。”

邵峰的身体冷冰冰的,被她这么一搂,才重新感觉到了温暖,他也任由她抱着,手里还是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可动作慢得仿佛不愿意收拾完一样,他翻开一本相册,指着上面他们最初在哈尔滨那时的一张合照,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现在回头看啊,我们还真是一对傻瓜,别人都说,两个人在一起要能互补才是最合适的,是不是因为我们都一样傻,所以才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今天照着书上的做法煎蛋,可坏了一箱鸡蛋还是弄焦了,还有你,明明自己洗了被单也能忘了,昨天可下了好大的雨啊,怎么不记得回来收的?”

傅希尧不信,强势地用自己的额头碰碰她的,感觉自己的比她更烫才安心地笑了笑。其实在她昏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在自己六神无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栽在这个小女人手里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

夏小冉本就昏昏沉沉的,被雨水打湿的身体冷得直抖,被他这么一晃,干脆整个人直直地倒在了他怀里,昏倒前只隐约地记得有个高扬的声音一直喊着自己的名字。

对不起,我不能再握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

最后他叹气说:“如今年轻人的事我们也管不着,只要囡囡觉得幸福,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没想到,他那样清风傲骨的人都已经那样妥协了,原来还不够。

他忽然吻住她,她只是微微地僵了一下,却没有拒绝。他吻得狂,似乎要毁天灭地,可就在这缠缠绵绵的激情时刻,他却忽然顿住了,双手撑在沙上,还喘着粗气,而沉默的目光凝在她的肩窝处,那里,有一排牙齿印。

“托福,没有外人骚扰,我们到哪儿都过得很愉快。”邵峰嗤笑一声,反倒冷静地推了推小冉的肩膀,说:“你先回去,我们哥俩难得见一面,恐怕得聊一阵子。”

等房门合上的时候,夏小冉才掀开被子让自己喘口气,床头灯晕黄的光线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揪紧被子拼命抑制自己破茧而出的哭声,胸脯一高一低地起伏着,为自己难过,也为邵峰心疼,她知道他多么艰难才走到今天,她什么都知道,而他也知道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抹掉那些记忆,真正的重新开始?

夏小冉没有说话,怔怔地看着碗里跟餐盘里的莲藕,丝丝相连,藕断,丝未绝。

周跃民本来在外地接洽地产工程,为了参加王岚的订婚宴才赶回来,哪知就这么荒唐地取消了,这不还没消停一会儿又有人打电话说傅希尧醉死在俱乐部,他又巴巴地赶来,他拉起傅希尧打趣道:“喂,你咋了,是你表妹夫跑了,怎么跟你老婆跑了似的狂癫?”

刚天亮傅希尧就醒了,夏小冉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他怀里,紧密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她还睡得很沉,他忍不住伸手拨弄她微乱的丝逗她,深邃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似乎这一刻,他需要的不是的占有,而是能静静地相拥已经很满足了。

那天,夏小冉生平第一次买醉,她想用酒精麻痹已经疼得无可救药的神经,她也不管苏晓沐听不听得明白,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然后一味拼命地灌酒,苏晓沐劝说不住,只好舍命陪君子,没想到情绪一来,最后也跟着喝得一塌糊涂,两个女酒鬼在包厢疯喊起来。

可傅希尧却在下一秒掐断线,一个字也没有说。

回到公寓,夏小冉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一的拿出来,翻出一个小盒子,疑惑地定睛一看,又立即像烫手山芋般急急扔开,脸色“噌”地变得比番茄还红。

“你傻了呀,‘哦’什么?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你会学做一两样我喜欢吃的东西等我回来才对啊!你男人在外头工作那么辛苦,难道你就不能对我体贴一点啊?再说了,咱们几天不见了,你有没有想我?嗯?”那个意味深长的尾音实在勾人。

“谁叫你没人家漂亮……”景尧小声说,不过当听到某人‘嗯’的一声威胁,他又立马识相地改口,“都很漂亮啦!”稚气的声音再加上成熟的表情,将景尧人小鬼大的天性表露无遗。

问世间,情是何物?

而对方刚喊了声“小冉”她整个人就吓得魂飞魄散,手机像烫手山芋似的被她扔到沙的另一边。不,不……是她听错了,肯定是她听错了!

“我不要!”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小冉大声地打断了。

孟凡叹了口气,对周跃民说:“这回可够瞧的,你明知咱们理不着这些事,还问什么啊?不是找抽么?”

那时谁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没有机会一起变老就已经要分开了。

夏小冉软下双肩,无力起身踱去洗手间,机械地把才摆好的牙刷毛巾收起来,脑子空空的根本没办法思考。

除了母亲和姐姐,傅希尧这是第一次为女人挑东西,而且还显得很有兴致,拉着夏小冉满场来回挑选,几乎逛遍所有的专柜,遇到感觉合适她的就往她身上比比,也不问她喜不喜欢,独断专横地按自己的喜好来选定,眼尖的导购员迅把他看中的都包起来,不一会儿已经是大包小包的堆成小山高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前脚进浴室梳洗,她后脚就起床,他听到声音就走出来,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去哪儿?”

“邵峰醒了?”夏小冉觉得自己声音悠远得像从深坳里传出来的。

猝不及防的攻击让他只来得及转开脸庞,而胸前的肌肉则被灯罩上的水晶挂饰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痕,很快冒出了鲜红的血珠,而后滴落在她莹白的身上,那抹刺目的猩红唤醒了他体内野蛮跋扈的本性,连残存的一丁点温柔都被她这无情的一砸给毁了。

她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似乎在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夏小冉没有笑,转眼看向另一侧的傅希尧,他歪倚着软枕,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样子。此刻再愚蠢的人也该知道今晚这出戏不过是在奚落她为王岚出气罢了,只求他们气消了,能放她家一马。

夏小冉逼自己直视着他,艰难地开口:“那请问我该怎么做?”

傅希尧笑了笑,用餐巾擦了嘴角起身:“当然是回北京了。”

傅希尧沉默了一会儿,双眸定定地看着夏小冉,眼神专注得让她头皮麻,在她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终于说:“照你这么说,最为关键的当事人已经销声匿迹查无可查,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家也不清楚,毕竟我不是搞学术方面的专家,这么棘手的事儿还得托人打听打听,至于成不成还很难说,这样你认为如何?”

“具体情况校方还在保密,我也不知情,只能等调查结果出来了。”李汉斌无奈地叹道,“你听我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稳住老夏的病,别这么轻易就被打垮了,不值得。”

夏小冉怔怔地抬起泪眸,一脸无助地问:“老师,你信我?”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大手一环轻松抱起她上了车,马上拨号,沉着嗓子说:“阿进,你帮我送许医生到别墅。”挂了电话,他低下头,看着她闭着眼睛安静地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眼角还挂着泪滴,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滑向她的脸轻轻摩挲着,没一会儿又抽开紧握成拳,抬起头移开目光看出窗外,不再看她。

邵峰笑开了,厚脸皮地揶揄:“我就说嘛,我这么优秀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错过了你会后悔的,来,先亲我一口付点利息。”

夏小冉那疯狂的样子是从未有过的尖锐失控,她每每一想到今晚上的事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二十一年来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她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别的她什么都做不了,该死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喝酒吗?这是我从法国的波尔多酒庄带回来的葡萄酒,味道很正宗很醇厚,你试一试?”宋庆国殷勤地招呼着夏小冉,见她拼命摇头,马上又递上一杯果汁:“看我混的,忘了你们女孩子都不怎么喝酒,那喝这个行不?是新鲜渣的果汁,维生素多,能美容的。”

夏小冉不知道傅希尧的口味,只能尽量地多拿一些品种,海鲜、烤肉、沙拉还有点心甜品等等,只是他似乎都没怎么吃,她忐忑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要不还是去别的地方吧?”她私下掂量了一下荷包,应该还可以吃得起一顿高级料理的。

“你想得美!”夏小冉眯起眼睛嗤地笑出来,耳后的丝散下来,遮住微红的脸颊:“好消息就是……我可以去维也纳当交换生了!”

邵峰大笑:“那走着瞧!”

他没接话,不过心里把事情记下了,怎么说王岚也是他妹妹,即使不护短也该关心关心才是。

“说你傻还真没说错,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傅希尧冷着脸轻轻一笑,兴致在她的挣扎下愈地浓烈,炙热的手掌轻拢慢捻,因而沙哑的声音略微低沉,“记性那么好,那就好好给我记着,你夏小冉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

“爸爸,我……”夏小冉哽咽着喉咙,有甚多话想说,更想像从前一样向爸爸撒娇,可她不敢。

一旁的温淑芳只是握着女儿的手抹泪。

更反常的是,最爱说教的夏之年在见到女儿以后,却闭口不提不问那些往事,只是痛心地说了一句:“囡囡,是爸爸做得不好,你受苦了。”声音,同样带着难以言喻的哽咽。

夏小冉终于崩溃,长久以来的委屈一下子决了堤,她失控地趴在爸爸的脖子上,一直哭一直摇头呢喃着“对不起”。

夏之年忍着泪,拍拍她的头温和地说:“囡囡乖,不要哭,咱们回家。”像小时候她遇到委屈一样,得他轻言轻语哄着,女儿总会破涕为笑。

纵有千言万语,在“回家”两个字面前,顿时黯然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吐血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