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葫见阿宝摔了一次又一次,只觉得心惊肉跳,不顾礼仪迈着大步,用尽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到阿宝的身边,不停地哀嚎着:“我的小姐哟,您慢点行不行?奴婢又不是豺狼虎豹,不会吃了您的。”

姜堰垂头,眼底添了几分无奈之色,将习字的帖子收起来,“无论我说何话,你总有办法辩驳。”

摔倒时,阿宝仰面朝天,虽动了好几下,但还是未能成功站起来,不过她素素净净的小脸上不见任何哭闹,甚至仍旧挂着未摔之时的笑意。

书房中此刻仍旧摆在檀木书桌,配上黑漆钿檀木长椅子。阿宝走近一瞧,姜堰不仅依言换回桌椅,长椅上还细心的铺了碧霞云纹联珠坐垫。阿宝从心底漫出欣喜,她爬上长椅坐于姜堰身边。

叶氏将念与念兮提拔上去时,沈老夫人将她们,连同她们家人的契约,皆给了叶氏,也算是奠定了叶氏在沈家发地位。

嬷嬷毕竟是个专门照顾人的奴才,有些事情看不透。而她跟在皇上身边也有二十几年,不说看清皇上,四五分也能够摸清。虽说皇上表面上维护着她,其实心中已经起疑。这必将威胁到她的地位,她做这么多就是为了坐稳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而前功尽弃。

沈老夫人语气感叹,眼中不由得浮现追忆之色。

沈图南垂眸看向阿宝,眉眼间不由展开一抹温柔,弯腰抱起阿宝离开。阿宝锢着沈图南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视线正好与姜堰相齐,她冲着姜堰露齿假笑,“表哥今日算见着了,阿宝可也是有脾性的人,往日表哥再敢欺负阿宝,阿宝也会这般对表哥,哥哥会帮阿宝对不对?”

叶氏希望阿宝收敛些,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瞪了阿宝一眼,却不说话,免得到时候又有人觉得她在炫耀。

姜堰见状点头,依了阿宝所言,却还是吓唬她,“我不曾骗你,但若是你骗了我,往后再要来我扶云院不仅得习字,还得背诵文章,这可还公平?”

是,正好给玉姨娘一击,挫挫玉姨娘锐气。顺便让沈原木看一看他宠爱的玉姨娘有一堆子糟心事,还引狼入室。沈原灵与叶氏都会承这个恩情。

耿氏在一旁添油加醋,“咱们家阿宝是笑了,我身上衣物好生生的,怎么会是我的呢?”等当真轮到自己头上时,陈双儿显得轻松镇定多了,这就好比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这刀何事落下,便一直心惊胆战,一旦知晓了,心中便只有平静。

阿宝将其一一数来,引得沈老夫人一笑,应答了她才起身离开,沈原灵紧随其后,搀扶着沈老夫人前往敞厅。

叶氏照顾着阿宝,而沈原灵在大夫离开之后,将沈图南提了出来,命人查到底是何人伤了阿宝。阿宝性子再闹腾,总不至于无缘无故跑到偏僻,众人难寻的地方去将自己脑袋往假山上撞吧?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所有人都该围着我转的话,你别乱说。”阿宝当即摇头否认,她做过的事情一定会承认,可是她没做过的事情,谁也休想硬是套在她头上。

“阿福,等等我们。”

她肚子里的馋虫正可劲儿闹腾,世安院又没啥子樱桃可吃,扶云院离世安院最近近,阿宝便率先考虑了这里。

原本几人都是坐在船内房间中,想让船划出一阵时再出去。阿宝坐在窗台处的紫檀木折枝梅花榻上,瞧着窗外春水绿如翡翠,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陈珊儿从姜堰这里无从入手,当即捧着银簪,缓步走向阿宝,眼神无害地看着她,“还请宝小姐见谅,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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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抚府?”

“听闻昨日你与陈二姑娘推搡,无意将她推倒在地?”叶氏何尝不心软,甚至她都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阿宝,毕竟孩子也有自己的脸面。但是瞧着阿宝明明是吃着江南水乡的米养出来的,却没半分江南水乡女子半分柔和,竟然敢当众动手,叶氏便觉得不说不行。

沈老夫人先是命人唤来管水沁湖的小厮,再命人同玉姨娘传了话,让她尽早将自家寡姐安排出去。先前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总不能因为个外人让自己孙子孙女吃亏。至于沈老夫人怎地不通知耿氏,若耿氏得了她的命令,只怕陈王氏以及她两个女儿在沈府待不到今日晚上,沈老夫人倒是未曾想过将事情做得太绝。

顷刻间,小丫鬟领着五六个拿着鱼竿网子,提着几个大桶子的小厮过来。

不过片刻中,陈双儿俨然就将自己当做了叶相宜的朋友,沈安福与叶相宜两人恰好在阿宝的一左一右,陈双儿便走到叶相宜身旁去了,而沈安福的冷眼相待,陈双儿故作不曾见着。

“还、还好。”叶相宜着实被阿宝吓了一跳,答话时都不太利索。

叶氏觉得阿宝小,没有将阿宝带在身边让她见识后院一些勾心斗角,而她吃亏的经历仅限于吃食被沈图南偷拿了,是以她并不知道小缘指的是什么,只能茫然地看着叶相宜。

玉姨娘是良妾,正儿八经抬进沈家,不必担心被发卖,且她受宠又生下孩子。还能将自己姐姐侄女接过来,已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呀!表哥俊朗,阿宝竟然看呆了。”姜堰的容颜是阿宝的最爱,其实姜堰对阿宝来说就好似是一件新得礼物,而这个礼物恰好处处阿宝都喜欢,对其也就上心很多。

因着沈原灵走南闯北见得多,归家后,又爱与阿宝将自己所见所闻,甚至为让阿宝深有体会,时常将他所说的东西带回来。是以,阿宝在同龄人之中,见识算顶顶的广,张嘴就能说出座椅名头来。

经过一小小的插曲,沈安福倒忘记自己对阿宝撒谎的缘由,甚至觉得她学习的规矩本来就难。

说着说着,阿宝便声音哽咽,扑到向叶氏,将脑袋埋在她的怀里,拼命紧紧地抱着她的腰,生怕叶氏真的会离开她。

叶氏与阿宝坐下刚没多久,外头就有一群的丫鬟,搀扶着个身着银红菊花纹样襦裙的妇人走进来。

阿宝脖子一梗,挺胸昂首,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好似附和她的话,“五姐也是这么说的,我五姐姐三岁识字,出口成章;六岁作诗,援笔立成。”小脸上一副颇为自豪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说自己。

“我不是外人啊。”阿宝仰着脑袋说话实在是费力,低下头,招了招手,“你蹲下些。”

一行人走在铺面鹅卵石的道上,两边是抄手游廊,进了垂花门,当中是水明园。

‘培风’二字一出口,叶氏顿感耳熟,故出声询问姜堰,“二字可是出自《庄子·逍遥游》?”

入了沈府之后,姜堰发现沈府内有乾坤,或许正是外面的平实无奇越发衬托得内里精美细致。

小糖见阿宝总算松口,不等沈图南吩咐,便连忙将盅打开。

阿宝乖乖的让沈图南抱着,没有任何反抗,沈图南的脸色又好上许多,有心情开口和姜堰说话,“这段时间培风一直待在府内,不如我们择一日出府,逛逛这江宁?”

姜堰因为阿宝忽然离开,他右手边遽然松泛,一时间心情舒畅,并未多想,随即应允了沈图南的话。

阿宝闻言,顿时喜得眉开眼笑。姜堰被她清脆的笑声吸引,才惊觉沈图南会带着她去。

沈图南亦有所感,低头看向正欣喜地拍着双手的阿宝,登时肠子悔青了,这又是替阿宝亲近姜堰找了机会,要知道阿宝将一同外出游玩过的人奉为‘挚交好友’。

此番,最怡悦的当属阿宝不可。

“好啦,每次一到聚膳你便是如此。能够同众位长辈,哥哥姐姐们一起用餐,你该高兴。”玉姨娘轻轻拍了拍沈安福的背,柔声细语地安慰她。

沈安福仰头,语气颇为遗憾地道:“可姨娘不能一起去,而我只能坐在嫡母身边,我不喜欢这样。”

“姨娘是妾,没资格出席。”玉姨娘提起自己作为妾,半点没有不甘心,神情淡然,“你是不是怪娘亲只是妾?”

“没有。”沈安福扭了扭身子,将脑袋埋到玉姨娘的怀里,眸光闪了闪口不对心地道。

“姨娘不是叫你认命,可你莫要不甘心,更不要嫉妒,尤其是在八小姐面前。”玉姨娘见沈安福的态度,哪里还不明白,玉姨娘认为自己是个妾室让沈安福成了庶女,心中便不由得觉得自己亏欠了她。

“至于姨娘总是在为你争取最好的,姨娘平日里教的一些东西,不要轻易用在旁人身上,切记不要沾了自己的手。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对家中兄弟姐妹你尽管对人真心相待,总是没有坏处的。”

沈家家风极好,别看着有时会你争我斗,其实也就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家中哥儿姐儿到了七岁时更是由着沈老太爷与沈老夫人亲自教导,即便是庶子庶女也一样。玉姨娘会教沈安福这些,不过是怕到时候没有机会教,毕竟内宅之事全是母亲教授,断然不会交到祖母手中。而玉姨娘算不上沈安福的母亲,才会有此担忧。

只是玉姨娘终究想的太过简单,沈安福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了。

踏着落日余晖,阿宝同叶相宜往沈老夫人的萱草堂而去,半路上遇到沈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