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自始至终都含着清浅的笑意,面上依旧神色如常,没有任何为难。

“九妹妹无需多言。”沈图南打断沈安福说话,不论是谁伤害了他妹妹,他对付起来都绝对不会存任何心软,“想必九妹妹不能替大婶做主,有时间在这儿磨磨蹭蹭浪费时间,还不如看看江宁府哪个地段房屋合适。”

沈老夫人被阿宝粘人的模样逗得直发笑,戳了戳阿宝的额头,“还是没变,骑马不带鞭子,尽是拍马屁。”

书房中此刻仍旧摆在檀木书桌,配上黑漆钿檀木长椅子。阿宝走近一瞧,姜堰不仅依言换回桌椅,长椅上还细心的铺了碧霞云纹联珠坐垫。阿宝从心底漫出欣喜,她爬上长椅坐于姜堰身边。

厅中好几人被陈双儿的声音吸引,陈珊儿面露难堪之色,费力挣开陈双儿的手,“站开些,不要当着他们忙活。”

耿氏压抑住嘴角笑意,施施然坐下,能够找弄玉阁的人麻烦,她喜闻乐见。昨日晚上,耿氏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世安院慰问,便一直让人时刻关注世安院的消息,今日一早闻得阿宝是被陈家姑娘推倒,她不就赶紧带人跑到叶氏的衡芜院,既然要看戏,与戏相关的人自然都要在场。

阿宝不是个让自己吃亏的性子,醒来之后没多就沈原灵便过来,她便当着沈老夫人与沈原灵的面,说出最后见到的人是陈家小姐。她当真辩不出那人是陈双儿还是陈珊儿,但不论是谁,既然害她昏迷,自然要付出点代价。

“你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若真担忧,明日再过来看看。”叶氏抬手,让小葫小芦送二人出去。

沈安福往阿宝身后一看,到现在阿宝身边的丫鬟都没有跟上来,这里兰香又是她的人,也没那个胆量背叛她,说起话来开始肆无忌惮,“每次阿福阿福的唤我,你当我是什么?是跟在你身边的一条狗吗?全是因为你叫我阿福,现在府中所有人都这么叫我!”沈安福发泄着积来已久的怨气与怒火,原本娇柔可爱瞬间变得面目可憎。

只是玉姨娘终究想的太过简单,沈安福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了。

刚坐稳不多时,阿宝便不安分了,偷瞄一眼正看书的姜堰,嘴巴又张又合好几次,最后实在憋不住了,直言问道,“我听闻你这儿最近又得了一篓子樱桃?”

沈图南将阿宝放下地,只当她心内满意得很,偏生要口是心非嫌弃,“你说的,瞅瞅人家如何在水边洗衣嬉水,这船正好可以过枋木河下面的桥,咱们从游条河,从榆木街回府。”

“陈二小姐当真是好大的气派。”姜堰淡然出声,嗓音清冽,“珍瑞和开门做生意,咱们看中什么,陈二小姐便阻止咱们买什么,这么搅和生意,难不成珍瑞和是陈二小姐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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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相宜姐姐漂亮,谁叫你妹妹模样像你。”阿宝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路过沈图南时还特意对着他闷哼一声。

主子出来的第一件事情是让墨笙重新准备宣纸,第二件事情是请了沈家三少爷进来,所以,方才三少爷才会刚好瞧见桌上摆着崭新的宣纸。

金儿垂着头默默忍受,甚至连痛都不敢喊一声,任由陈双儿发着脾气,若是陈双儿一直带着气,她的日子一直就不能好过。

话毕,阿宝再一往下看,许多鱼肚子撑得圆滚滚,甚至好几条较小的红白花鲫鱼已经仰天翻肚,张嘴一口一口地吐着泡。

阿宝性子直率又死脑筋,叶相宜是客,所以此番她才特意陪着叶相宜前往沉烟园,并且给她领路。其他无关的人来了,还要跟着一同前往,那阿宝便不愿带路了,只开口吩咐让丫鬟走在前头领路。

不多时,阿宝的呼吸声开始响起,叶相宜的呼吸声反倒消失不见,困极了的叶相宜揉了揉眼睛,将手搭在枕头上,闭眼时暗道:若是不装睡骗过阿宝,还不知道阿宝什么时候能够睡觉。

只有叶相宜与她带来的丫鬟弄不清楚状况。

“怎么说?”陈双儿讽刺地看着陈珊儿,同样眼不见为净地背过身,“这事我自有分寸,每日低伏做小,我早就受够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你难道还想过这种日子?”她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这个决定。

姜堰放下药碗,药的味道仍旧未变,该难喝还是难喝。姜堰的药是解他身上残余的毒素,比普通伤寒等药得苦上好几倍。他放在桌下的手攥紧,强忍着命人拿蜜煎进来的冲动,对着阿宝笑了笑,风轻云淡。

阿宝久久不曾听见姜堰的回答,原本七分做戏三分真,一下子变成十分真,眼眶如同兔子眼睛红彤彤的,顺带着肩膀还一耸一耸。

阿宝嘴角处是酒窝,所以小冰知道梨涡与酒窝真笑与假笑的不同,酒窝假笑也能有,而梨涡只有在真心的笑时才会出现。若她没有看错,那不论前后,沈安福心中均是高兴的。

对于阿宝的问题,叶氏觉得颇有些好笑。姑娘家家巴不得多些一母同胞的兄弟,那样日后自己无论在哪里,娘家都有人扶持,不至于在夫家无人可依。就算当中有一两个没出息的,还有别的兄弟,即便都没出息,也占着个人多。

叶氏道:“回母亲的话,阿宝还小,女儿没安排。”

“哦。”阿宝果真放慢速度。

小葫一个愣怔,阿宝就稳稳当当的走远了,不过没走多久,阿宝就被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拦住去路。

姜堰锐利的目光直视沈安福,沈安福胸口一颤,小脸垂下不敢抬头,双手不安地紧握。沈安福因为是妾室所生,出生庶女,自小就学会如何逢迎揣摩。往日,她从来没有因为说的话,而被这般明晃晃地看着。

四十多年了,老夫人与清和郡主这么些年的联系全是书信。后面的几年,和安郡主离世之后,彻底与京城那边没了来往。从京城跟过来的人,到如今也只有她还留在老夫人身边,她就怕老夫人太过思念故地故人伤了身子。

沈老管家说完之后,便领着一群人来到侧门处。沈老管家私心里觉得这位表少爷尊贵非凡,不似常人,可老太爷再三嘱咐无论发生何事只开侧门,他自然不会违背老太爷的命令。

还没有等阿宝给出反应,沈图南又道:“带你去泛湖,去食锦轩定一桌子,反正家里会来一位表亲。”

“唉。”阿宝叹了一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将“兔儿爷”交给离她最近的小芦,“记得去母亲那里拿盒子。”

往日小芦见阿宝故作老成深沉模样保准要偷偷笑一番,只是今日见阿宝愿望落空,想她心中会不高兴,小芦只诺诺答是。

那边的叶氏却是因为在阿宝房里多停留了一会,耽误了请安的时间,不过刚刚向上首的沈老夫人杨氏行礼坐定,就被头绾凌云髻,簪着浅金簪子的妇人一顿针对,“二弟妹也是的,如今掌管家中事物之后更是了不得了,给母亲请安也能迟到。”耿氏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

这话一说出口,老夫人杨氏身后站着的一个身着深色褙子的老嬷嬷当即一声冷笑。并未因为刚刚说话的人是沈家长媳,就替其留颜面。

深色褙子的老嬷嬷姓苏,沈府都称她一声‘苏老嬷嬷’,苏老嬷嬷几十年来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就算是老夫人的几个儿子都是对老嬷嬷毕恭毕敬。

这一声冷笑堂厅里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连老夫人杨氏也没有阻止,众人更加不会出口帮衬耿氏。

苏老嬷嬷也知分寸,冷笑一声之后就不再说话,她是真心厌恶耿氏,那事情也已经过去二十余年,或许耿氏自己都忘记还有这么回事了,可是总有人还记得。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一嫁进沈家的门就开始蹬鼻子上脸,第一日按规矩新媳妇要给公公婆婆敬茶,结果耿氏到好,整整晚了一个时辰,没差点给老夫人气晕过去。还是老太爷说,若是耿氏不起来行新媳妇礼,沈家就当没这么个媳妇,耿氏这才不情不愿的给老太爷老夫人行礼敬茶。

叶氏侧头看向上方的老夫人,歉意的道:“娘,来晚了是儿媳的不是。可是阿宝从出生开始,不论是大病小病都没有生过,现在突然生了一场大风寒,还没好呢,今日又闹着要见表哥,我好说歹说才劝她打消了这份心思。”

叶氏曾在自己丈夫口中听过一些老夫人年轻时候的传奇事件,老夫人是孝敏公主幼女,被先帝封为清平郡主,是大秦第一位异姓王爷的孙女。

年轻时也是个女中诸葛,在面对王府已经衰落之时,凭借一己之力扛起王府,甚至让皇帝赐婚当时炙手可热的沈秋衾,再平安功成身退,要何等的气魄与毅力,是以叶氏一直对老夫人崇敬有佳。

即便没有这一层关系,叶氏也觉得自己有义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免得到时候又有人以此做筏子找她麻烦。

她比耿氏晚了五年进沈家家门,一开始她对耿氏可是尊敬有佳。毕竟是丈夫亲哥哥的妻子,虽然兄弟之间有些嫌隙,但是妯娌相处好了,枕边风吹吹,兄弟两人的关系也不是不能改善的。

但是耿氏自她进门之后,可没有少给她穿小鞋,以至于明明是亲妯娌,活生生的演变成亲仇人。

好在很早之前,老夫人就将每日一次的晨昏定省规矩改成三日一次,让叶氏少了与耿氏的很多接触,也少听了耿氏许多闲话。

“阿宝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段日子拘在”老夫人一直都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两个儿媳妇针锋相对,手心手背都是肉。对大儿子她有愧,可也舍不得二儿子那边受委屈。如今她上了年纪,就只管饴含抱孙,很少掺和儿子儿媳之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