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宝却将嘴一咧,委屈地哭了起来:“这话说得不对,你整日守在春华身边,他想吃多少没有,为何偏要跟我抢呢,无非是欺负我这个没娘的孩子罢了……”

春晓急忙停下,诧异问道:“谁肯要你了,春华,你这是要做什么啊?”春华跑得太急,此时俯下身子大口喘气,脸上却仍带着灿烂笑容,气息刚均匀了些,便兴奋地答道:“就是学馆里的先生啊,这几日我常去偷听他讲学,今日他出了一个对子,我一时技痒,就在窗外低声对了一句,谁知刚巧被他听到,之后他出来考了我一些文章诗句,然后便嘱咐我,说是从明日开始,让我也去学馆读书……”

这时,有位老者在摊前停下脚步,拿起一只竹篓仔细看了半晌,开口问道:“姑娘,这竹篓怎么个卖法?”

哪知这句话勾起了红宝的无限眷恋,只见他眨眨眼睛,忽然泪盈于睫:“春晓,你当真做我娘亲好不好,我和爹爹都很喜欢你……”

春华困惑地眨眨眼睛:“难事?会有什么难事?”旋即恍然大悟:“姐姐说的是饥荒、水患之类的天灾吧,不,春华绝不跟你分开,要死一起死,要逃一起逃。”

吃过香喷喷的饺子,春晓将院中的小小菜园仔细打整了一番,将菜籽种了下去。作为曾经的大龄剩女,她体味过不为人知的寂寞与恐慌,为了与种种不良情绪抗衡,除了潜心钻研厨艺之外,凡是跟生活情趣沾边的事情她大都做过,用泡沫箱种菜就是其中之一。虽然那时基本上是无土栽培,用的都是些什么育苗块啊、营养液啊,但现在照葫芦画瓢,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何况,如今这才是真正的无公害非转基因纯天然健康食品啊。

春晓转回身来,只见李婶从袖中摸出两只缎面荷包,先将月白色的那只打开,不无惆怅地说道:“这里面是我替你暂存的银钱,还有那副先前说好送你的金玉耳坠,春晓,你且安心拿去,也不枉咱们娘俩相识一场……”

仆妇吓得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姑娘饶命,姑娘饶命,真的不干老奴的事啊,这都是二夫人吩咐我做的……”

进了彩月的房间,一股血腥气味扑鼻而来,春晓不禁又皱了皱眉,在现代时,她不知做了多少台剖宫产手术,对鲜血的味道并不陌生,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气味不大对头。

那男子径直走到袁瑞隆的尸身之前,不停摇头唏嘘,最后还落下几滴泪来。他随即转向春晓,叹息着说道:“春晓姑娘,鄙人何天祥,乃是你叔父的身前好友……”

春晓轻嗽了一声,船家转头看到她,惊得跳将起来,随即现米粥已经扑得到处都是,连忙伸手去掀锅盖,结果被烫得连连跳脚,面色红得更甚。

心疼不已的春晓跑去找船家要了两片生姜,在火上稍微焙了焙,一片塞进春华口中,一片贴在他的肚脐上。随后,她将弟弟抱在怀中,喃喃说道:“睡吧,春华,睡着了就好了……”

春晓站在门前,苦思良久不得要领,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占山为王的贼寇,也许反而是个值得信任和托付的朋友……

第二天,李婶就启程赶往太平镇,不必再熬夜编筐,那次被打之后,春华也越懂事,春晓觉得肩上的担子顿时轻了许多。得了空闲,她又不免惦念起远行的叔父来,这么久了没有音讯,究竟是生意顺风顺水忙得顾不上,还是对杨氏灰了心不愿写信?又或者,他的病有了反复,身在病中,无暇他顾呢?然而,古代不同于现代,身为女子,抛头露面或外出远行皆多有不便,为今之计,也只有耐心等待罢了。

忙碌之余,春晓又不免有些担忧,算算行程,叔父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江南,而且途中要路过数座城镇,如何竟不见有平安信来?也不知他的病怎么样了,又是否如愿赶在了其他商贩前头……

春晓心里一惊,急忙拉住弟弟细看:“春华,你这是怎么弄的,可是春堂春成又欺负你了么?”

李婶揉揉酸痛的手臂,轻声说道:“春晓,时候不早了,今日就到这儿吧,咱们进度不慢,应该能赶得上初五交货,切莫一味赶工,熬坏了身子。”

随着弟弟向前跑了几步,春晓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那男子仍站在原地,却微微地低着头,仿佛在思索什么。不知怎的,春晓忽觉心有戚戚,他的样子,看上去似乎颇为落寞……

从初一晚间开始,春晓照例每日到李婶家编织竹器,她编半宿睡半宿,到了正月十四,竟然积攒了十多个荷花竹篓和八只葵花竹筐。

在现代时,田锦华最喜欢的植物是雏菊和向日葵,想想雏菊未免太过另类,而葵花虽然造型有些复杂,但好在线条硬朗,编织起来应该并不难,便决定试着编成葵花。

春华端正坐好,一脸郑重地开口背诵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李婶作势在她臂上轻轻一拍:“你这丫头,说'谢'字岂不太生分了么,何况我并未帮到你什么,只是引你入门罢了,是你天资聪颖,又巧学多思,才有了这荷花竹篓,反倒让我跟着沾了不少光,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红宝挠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是不喜欢那天的你,但是后来,后来再见到你,我又觉得喜欢了……”

春晓接过纸包打开,里面却是几颗裹着糖霜的山楂球,一看之下,令人不由口舌生津。

想着这些古籍在现代的价值,春晓忍不住yy了一阵,随即暗暗自嘲,若说文物,现在身边可称得上比比皆是,但又有什么用呢,这些东西放在古代,既医不好春华的腿伤,也换不来一顿饱饭。

看着春华吃下两个香酥饼,又盯着他喝了水、擦了牙,春晓安顿他躺好,柔声说道:“姐姐还要洗两件衣服,你先睡吧,早点睡才能长得高呢。”

春晓从纸包里拈起一点碎渣吃了,也不禁微笑点头:“果然好吃,春华,姐姐好生收着,给你当夜宵可好?”

李婶连连点头,挽住她的手,爽朗地说道:“好闺女,李婶果然没有看错你。我这就打算回去了,出门多日,还真有点想家呢。春晓,你若是不忙,便随我一起回去吧,我正好有些东西给你。”

又聊了一会儿,春华眼皮磕绊几下,酣甜睡去。春晓笑望着弟弟,手上加紧赶工,很快便将夹袄补好。正打算也小睡片刻,门外忽然传来了春彩的哭喊声和杨氏的叫骂声,春晓迟疑了一下,帮春华掖好被角,快步走出房门。

袁瑞隆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您言重了,都是我家侄女无福……快坐,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