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楚为人重情旷达,行事磊落不羁,各种字体中他最喜行云流水般的行草,酒后的狂草更是堪称一绝,最厌方正细腻却带着拘泥的小楷,而唐文清送他的这些笔,恰恰是只适合写蝇头小楷的,一支也就罢了,总有不时之需,偏偏这么多,难道让他此后日日写那小楷,再写上一生一世吗?!

唐文清端坐于马上,面带笑意,居高临下地问,“穆公子这是何意?文清不知。”

捧笔是穆子楚带来的小厮,乍见屋子里的情景也是吓了一跳,听到穆子楚的吩咐后,立刻就去抓那具尸体,想直接从窗口丢出去,一旁的旺福一把拉住了他,“你不要命了?难道连‘化尸粉’都没见过吗?还用手去碰,想立刻肠穿肚烂而死吗?!”

对于这门亲事,唐文清是相当开心的,但他的开心主要原因来自于找到了回报夜家的方式,而不是那时便对夜问心产生了男女之情。别说唐文清一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对这种感情还很懵懂,就算他真的懂得,也强悍不到对痴傻年幼的夜问心产生出这样的感情,他对那时的夜问心有情不假,可那是感激、怜惜和亲情。

本来淡淡的问心,表情一僵,先看了唐文清一眼后,才问,“为何?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如果萧演绕过了自己直接找上了穆子楚的麻烦,而朗乾门却没得到消息,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下半晌儿,穆子楚并没得到和唐文清再次较量的机会,因为唐文清上午的表现,师父决定要给唐文清单独授课,而且是天玄子亲自授课。

然而,刚刚唐文清说出的那句话和面对自己的诘难做出的反应,让天时明白,他错看了唐文清。

萧演伸出手捏起那颗先被夜问心碰倒的棋子,沉吟不语,这颗棋子比旁的稍大一些,代表的是统帅。

王宫侧门外的驭道旁,穆子楚又变成了那个嬉皮笑脸的纨绔公子,“心儿真棒,这次萧演定会吓破了胆儿,看他还敢不敢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萧演哈哈一笑扶住了唐文清,“文清无需如此客套,”然后微微转身,“我刚刚明明看到令妹,怎么转眼间便不见了,可是我看错了?”

贤士宴请的只是天玄书院天班的弟子,不过区区十来人而已,为了让宴会不显得过于冷清,更为了有更多的筹码留下这些“精英”,每次贤士宴还要另请一些名门闺秀坐陪,这些小姐们都有如下的共同特点:出身良好、品貌优秀、各有才华、正值妙龄、尚未定亲……

可问心的难得褒奖却并不让唐文清满意。

问心起身,打算上床就寝,院子已再次响起了唐文清的脚步声,让问心不由微微一笑。

“不曾。”天时脸色不变。

众人无语,一是连日来加上今夜生的事,让他们的心早就乱了,二是宗主现在不在了,宗门内的事务便由四大长老说了算,他们还有太多的把柄捏在四大长老手中,不敢作乱,而且……很多人看了一眼从头到尾一语不的天时,心中暗叹,天时长老也指望不上了。

此时的穆子楚再也不敢说,“缺银子,找我啊!”见识过了问心现在的吃穿用度后,他已深知,问心的身家恐怕早已过了他所在的号称富可敌国的穆家,虽然,他和唐文清都很知礼地不去问,问心到底杀了哪十一个人,得到的十份酬劳又到底有多少。

在问心的数落当中,宗主已脸色铁青,父亲去世已有十多年,宗门当年不多的老人又被他用各种方法除去一些,这等旧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想到这些,他把愤恨的目光投向了仁和与独秀,“是你们,这一切都是你们安排的!你违背了对我父亲当初的誓言,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你说什么?!”当即有人抽出了腰间的短剑。

有人小声嘀咕道,“性命总比颜面重要。”

“可她明明受了伤!别是吹牛的吧?”还是有怀疑的,毕竟,这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

热闹的议事厅中一静,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天时,别看天时年轻,宗主不在时都是他主事的,平日里其他三位护法并不常在宗门内。

不,不对,这绝对是个圈套,那孩子的身后定有一股他们不知道的大势力,为的就是让绝剑宗陷入今日的危险境地!

宗主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然后又将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隐忍地说,“天时,把册子传阅一下。”

安静的时间有些过长,长得足以让每个人都再次抬起头来,相互审视,直到夜问心开口道,“他们都不认识我,我是自己来的。”

听着唐文清和穆子楚两人没头没尾的问题和南辕北辙的争执,天时沉默不语,只把目光投向眼前青碧透澈的茶水,思绪有些渺渺,直到那两人很快停止了毫无意义的猜测,齐齐看向他时,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说了起来,并没直接回答那两个人的问题,只是如同讲故事般地陈述着。

唐文清迅地去拿丝袜,“你怎地又不着袜?早就告诉过你了,女孩子受不得凉。”现在才是三月,天佑国又地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