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晌儿,穆子楚并没得到和唐文清再次较量的机会,因为唐文清上午的表现,师父决定要给唐文清单独授课,而且是天玄子亲自授课。

唐文清笑了,那笑容在他的嘴角如新月破云银光乍现,只是笑意并不达双眼,于是那双眸子便如风霜寒雪带上了凛凛之意,“自心儿出生起,我便伴她长大,她对我要求之事,我还没有做不到的,天时长老实在是多虑了。”语气柔中带刚。

萧演伸出手捏起那颗先被夜问心碰倒的棋子,沉吟不语,这颗棋子比旁的稍大一些,代表的是统帅。

夜问心见穆子楚看清了,接着便扬起宽大的袍袖一挥,只听又是“哗啦”一声,全部的蓝方棋子都倒了下去,这时,问心清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一支灯架子而已,这等无趣的弈棋,你有什么好嚣张的?”

萧演哈哈一笑扶住了唐文清,“文清无需如此客套,”然后微微转身,“我刚刚明明看到令妹,怎么转眼间便不见了,可是我看错了?”

“唏律律——”伴着六匹马同时出的一声长嘶,十二只前蹄高高扬起后又一起落下,马车纹丝不动地停在了王宫的东侧门前,饶是见多识广的王宫侍卫也不由看呆了——这车夫的驭术简直是神了!

可问心的难得褒奖却并不让唐文清满意。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也回不去了,这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必须回报的恩情,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怎么过!问心索性退出了修炼状态,两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的虚空之处,直到院子里响起了唐文清的脚步声。

“不曾。”天时脸色不变。

冒着被尸体上的毒液沾染的危险,独秀一把将宗主背着的小包袱拽了下来,这样的事,也只有每天和毒打交道的独秀敢做,不然的话,再等一会儿,宗主的尸体就会迸裂开来,沾污了包袱里的银票。

此时的穆子楚再也不敢说,“缺银子,找我啊!”见识过了问心现在的吃穿用度后,他已深知,问心的身家恐怕早已过了他所在的号称富可敌国的穆家,虽然,他和唐文清都很知礼地不去问,问心到底杀了哪十一个人,得到的十份酬劳又到底有多少。

宗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孩子也来了,他对付属下的手段,对这小家伙可不管用,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这孩子直接解决了,麻烦便可少一些。

“你说什么?!”当即有人抽出了腰间的短剑。

事后,大家才知,问心当初丢出的那张写废的字纸是天时的,这样说来,问心是真有机会偷出那杀人名册的,问心在事前事后的这一系列做法和提议,真的是极其厚道,反过来再想想他们刚才为了一己之私的助纣为虐,这份心胸和气度足以让他们这些成年汉子们感到汗颜。

“可她明明受了伤!别是吹牛的吧?”还是有怀疑的,毕竟,这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

天时手上的筷子应声而落,可当他打开那只藏着消息的小小竹筒时,反倒镇静了下来,最后的两个人也已被杀了,这虽然是最坏的消息,但他并非没想到。

不,不对,这绝对是个圈套,那孩子的身后定有一股他们不知道的大势力,为的就是让绝剑宗陷入今日的危险境地!

“好,”问心仿佛早知如此,“四月十一申时正,到时我能请各位做个见证吗?还有那册子上的人和价格。”她的目光在周遭扫过,把厅内坐的人都看全了。

安静的时间有些过长,长得足以让每个人都再次抬起头来,相互审视,直到夜问心开口道,“他们都不认识我,我是自己来的。”

“朗乾门可是个江湖门派?是不是心儿所创?”

唐文清迅地去拿丝袜,“你怎地又不着袜?早就告诉过你了,女孩子受不得凉。”现在才是三月,天佑国又地处北方。

箫演眉头紧皱,过了半晌儿才缓缓松开了紧抓着箫维的手,箫维一边揉着被捏痛的小臂,一边轻声问道,“大哥……”

刚刚还满脸笑容的夜杰,“忽”地一下站起身来,牙痛般“嘶嘶”地抽着气,“后院?”他跟在问心身边时间最长,分开不过才三个多月,前院和山头也就罢了,他太清楚“后院”意味着什么了。

然而,问心的话却尚未说完,“谢过穆公子,在夜家立足未稳之时的耐心等待,对任远的妥善处理,以及这多年来对夜家的处处维护。”

只是,一时之间,饶是穆子楚自幼在富贵堆里长大,自诩见多识广,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他清楚地记得她离开的时日:三年一个月又十二天。

“与其说它是‘十方残阵’,不如说它是‘十方变阵’。”

穆子楚脚步一顿,脸上笑容再现,“呦呵,不在我面前藏头露尾了?你以为你弄的那个什么桃林、枫林、梅林,不让我看,我就不知道你的底细?”

从唐文清进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地班的二十五人都已到齐,天班其余八位考毕的学子,也已经聚集到了一处,想来没人愿意放过这大开眼界的机会,至于到底能看出多少门道,就各凭眼力了。

唐文清最后看了看写得满满当当的几张纸,又核对了一遍画好的三张图,这才将它们反扣在书案上,站起身来对师长恭敬地一揖,不顾师长疑惑和不赞同的目光,静静地退出了讲堂。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儿,山间几不可见的崎岖冰滑小道便被唐文清抛在了身后,而且他脸不红气不喘,连汗都没见,若是有高深的习武之人刻意探查,便会现,唐文清已步入了习武的高端境界:有了内力。他看似单薄瘦削的身体,便是几十个壮汉也未必敌得过。

“这些该交给婶娘的。”唐文清第一句话,并没问为何不让他同行,只是脸上有种心死般的哀戚。

他们有了学名,重新有了正式的户籍,有了这样大的家业,这种他们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好日子,往往让他们在午夜醒来之时,犹似梦中,只有看到问心那张冷冰冰的小脸儿后,七上八下的心,才会彻底安静下来。

天佑国的都城人称佑都,从南北向来说,它地处天佑国的中央,从东西向来说,它在最东边,被天佑国东部,人称“天尽头”的巨大山脉包裹,是一处三面环山的平坦山谷,西面是它人流最大的出入口,这样的地势,让佑都绝不是一般的易守难攻。

唐文清问,“那玉佩值那么多银子吗?”他娘当年没少当东西,一般来说,当铺能给原价的一半儿就算不错了,这样算来,那玉佩岂不是要一千多两银子?

她倒是想熬药来着,可惜试了一次,差点儿把客栈的厨房给点着了,药也熬毁了,只好又重新买了一付药,让小二帮忙熬了。

出城上马,朗乾趁着夜色一路飞跑,心中暗道,看看遇到劫匪,你是不是还怪我出手狠绝,既然你不怕吃苦,我自然能受得住。

“他们卖了麦子就会来。”朗乾想到这次收入颇丰,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