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众人移步正堂,问心还是坐在最下,没办法,谁让她在家中最年幼呢?不过,她的那张椅子却是最好的,上面的锦垫也很是奢华、精美,而穆子楚记得,那个位置即使在问心没回来之前,夜家人也是不许旁人坐的。

然,未等心有千情万绪的穆子楚开口,问心已放下茶碗儿,当胸抱拳道,“多谢!”神情很是郑重。

小厮话音未落,后院中的一个少年已上前施礼道,“穆公子,请。”

穆子楚不上当,“可你那书房,旁人却进不得,”又循循善诱道,“你看,没我的举荐,你怎能刚入天班就成了亲传弟子?”按照规矩,是要在天班读满一年再经过考校,才能成为亲传弟子的。

穆夫人站起身来,紧走几步,跟在穆子楚的身后,哀哀地说,“子楚,你父亲身子一直不好,楚家逼得紧,我不能没有儿子……”

眼见着箫维就快气炸了,一只修长的手落在了他的肩头,“小弟,稍安勿躁。”

面前是黄沙滚滚,身后是怒浪滔天,红帅仰天长啸,“好男儿就该征战四方,平定寰宇,儿郎们给我杀!”“十方阵”吗?既然没有生门,那我就硬生生吃掉你的门,开一条生路出来。

“嗯。”穆子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对众人的回答,然后身形一晃,便绕过了挡在身前意图攀谈的郑玉,手中折扇“啪”地一下准确地打在了转身欲走的唐文清肩头,“文清啊,你可得好好考,不能给……丢人啊!”中间的那个名字声音极低又说得极为含混,可穆子楚和唐文清都心知肚明他们谈到的是谁。

佑都的天玄书院,不仅在天佑国,就是在全天下都是极富盛名的,它的创办人是一位道士,道号“天玄子”。

夜问心,夜夜问心,问过自心问彼心,问这天地间可有那个一直追寻的回应:林郎,你为何负我?二十余载的恩宠关爱,怎会化作那杯夺命的鸩酒?!

长子:夜英,年十五

看着换了粗布衣裳跑进跑出的唐文清,朗乾忍不住问,“你要干什么?”

“知道了!”朗乾摆摆手,见唐文清还是不放心,就把手里的东西亮给他看,“我去把它当了。”

唐文清挣扎着起身,朗乾的手伸了伸,到底还是没去扶他,只是手脚利落地把地上的东西收了,又牵了马过来,这样唐文清就可以不挪动了。

朗乾飞窜到来时的巷口,飞身上墙远目一望,果然,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已不见了马匹和唐文清的影子,再回头,挨打的家伙们正拼命地跑,心里“轰”地一下,燃起了火苗儿。

“你们如果没有急事要办……”穆子楚的话说了一半,就看到朗乾伸出的手,只好递出了银票。

可是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穆子楚的心里却涌出了一股异样的情绪,他从没这么深刻地体味到,对于朗乾来说,他,是个外人。

可惜唐文清和朗乾一样,对他不假辞色,不声不响,他又不好逼问,只能慢慢地想办法打动唐文清,争取在朗乾回来之前,得到点他感兴趣的信息。

从想到用穆子楚的玉佩求见城主的那一刻起,朗乾就知道会有这次见面,只是不知穆子楚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当然了,不管穆子楚如何表现,朗乾都有法子解决,她不过是好奇罢了。

唐文清不声不响地观察着朗乾的脸色,顺手给她倒了碗水。

原来并不是私相授受,朗乾想,终于收起了玉佩,然后审慎地说,“多日关照,我在这里谢过,他日若有机会相见,我或许能回报一二。”她是个从不轻易许诺的人,这样的话,已是极限了。

取了朗乾放在书柜间地上的那盏灯,又把书桌上的另外一盏也燃了,这才伸手在书案底下的暗格上一推一翻,立刻,一张详细地饶城地图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还是有点见识的,朗乾想,并不想回答唐文清的问题,“聒噪!”

见惯了后宫佳丽和那人遇雪尤清风采斐然的绝世容颜,唐文清在朗乾的眼中,不过是个相貌清秀端庄的孩子,可朗乾怎么都忘不了他眼底那种深深的哀戚和无能为力,只因为,这种感觉,朗乾懂得。

借着这次办丧事采购的机会,朗乾屋子里的生活用品也都添置齐了,住个奴才的地方还是有的。

“这位壮士,不不,这位小姐……”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兵勇,有些语无伦次,“还请随我们往城主府走一遭。”

这个决定让全家人都忙碌了起来,夜杨氏除了给朗乾煮的粥外,还给他们准备了干粮,二郎和三郎带着满脸的艳羡,帮他们整理要拿去出售的皮货。

朗乾现,唐文清不过是受寒而已,没想到他身子这么弱,又没受到良好的照顾,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凶险,淡淡的自责,涌上了朗乾的心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如让他扑那一下,好过害得想救人的他无端跌进河里,现在又在生死间挣扎。

这回夜家五口人彻底变成了石塑木桩,结果,在听到朗乾后面的一条条吩咐时,连惊讶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屋子中央,夜杨氏光了膀子,享受着女儿用过的洗澡水,木盆太小了,她实在是坐不进去。

这时候,孩子们已惊天动地地哭喊了起来,大人们纷纷赶到,七手八脚地去河里捞人,唐文清是顺着土坡滚下去的,就在河边,饶是如此也被冲出了一段距离,呛了几口水,被拉上来时已是脸白唇青失去了意识,不知是淹的,还是冻的。

箫演立刻说,“我现在就写帖子,连夜派人送去。”

沉沉的夜幕下,几匹快马连夜出城,奔向不同的方向,整个佑都因夜问心的归来,犹如一池被巨手暗暗搅动的春水,泛起了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