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朗乾的质问,唐文清不动也不回答。

尤其是她脸上那看似温和,实则轻蔑嘲讽俱全的笑容,实在是让朗乾意气难平,朗乾也不再废话了,隔了那女子的袖子,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腕,女子一挣,力气比寻常女子倒是大了不少,等到仍然无法摆脱那只细幼的小手时,才真的害怕了,可惜,已经晚了。

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朗乾的意料,谁让她嫌脏没割下那三个人的人头来着,再说,城主府中有吃有喝,还能顺便给唐文清调理下身体,朗乾认为很不错。

结果他们都不言语,瞪圆了眼睛,如同见到鬼样地看着她,等了一会儿,穆子楚才“嗷”地一声,鬼叫着直扑了上来,“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

“那么这个人,就交给我吧,我定能不辜负城主的信任!”穆子楚见任远想通了,便趁机提出要求,既然是她在意的人,他是必要护好的,而且他们既然是师兄妹关系,那么他定能从这个少年的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岂有此理?!”任远大喝一声,同时手重重地拍向座椅的扶手,“军国大事,岂容你们如此儿戏?!来人!”

朗乾决定杀人了,或者,不仅是杀个人那么简单。

朗乾的动作稍慢,“话多浮夸,学艺不精。”

穆子楚忽然觉得颈间又有了那种带着森凉的窒息的痛,他骤然间想明白了,她之所以这么明目张胆,是因为笃定他们捉不到她啊,她借书,他们捉不到她,她杀了他,他们同样捉不到她,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或者,她是有同伙的?

“那日在土坝上的事,我后来越想越奇怪,再以后见你好了,又学会了武功,就什么都想明白了。”唐文清也不隐瞒。

在夜五丫零散的记忆片段中,唐文清的样貌随着时光渐渐改变,他越来越高,越来越瘦弱,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破旧,眼中的忧郁如同冬日里层层叠叠的冰雪,慢慢堆积,尽管如此,他对夜五丫始终温言低语,尽心照顾,偶尔会将心事向她倾吐一番。

烧过了头七,夜杨氏拉着唐文清的手问,“你娘将你托付给我们了,你是想回唐家,还是……”

“射中了!”

朗乾也去摸了摸柴草垛,入手微潮,想来是刚下过雨雪不久的缘故,所以齐虎才没动手吗?朗乾不屑地瞥了瞥嘴角,就这点手段?!哪怕她只剩下了一成的内力,用来对付她,也着实太低了点!

文清娘说,“不知夜大嫂子能不能借我几个钱?”她这是要请郎中。

嫩嫩的声音清清朗朗,人人都听得心神俱震,齐三儿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哪能没人得知,不过是今日出了事儿,见齐家可怜才来帮腔,现下这样儿,齐家可是一点理都不占啊!

夜大牛躲避着,口里不断地“嗯嗯”答应着,眼睛里也热乎乎的。

“小心——”,一只手带着风声从朗乾的身侧探来,想要拉住她。

掌柜的惊愕,很快取出银票。

两人出了门,才默契地问出各自存在心中的问题。

“没有当票?”朗乾问。

唐文清答,“是不是死当就没有啊?”

朗乾懵懂地点头。

唐文清问,“那玉佩值那么多银子吗?”他娘当年没少当东西,一般来说,当铺能给原价的一半儿就算不错了,这样算来,那玉佩岂不是要一千多两银子?

“值!”朗乾自然是有见识的,那玉不大但的确是上品羊脂玉,要是买的话,真得五、六百两银子,她可不会算什么当铺收的价钱。

唐文清心中酸涩,他没想到那个穆子楚居然对朗乾这么大方,两个初次进当铺的菜鸟,谁都没想到,他们的这番问答不啻于鸡同鸭讲。

“啪嚓”,上好的青瓷茶盅,被从桌案上直扫了下来,幸好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这才免于了粉身碎骨的命运,不过那价值千银的上好毛毯,却好不狼狈。

“她怎么能这样?为了区区的五百两银子……”,穆子楚紧紧攥着手中的玉佩,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有被人辜负了的恼怒,“如果是身处险境也就罢了,可明明她身上还有那么多的银子!”

听着从穆子楚口里说出的话,大管事穆田连忙使眼色,把手忙脚乱的小丫鬟们遣了出去,“公子……”

“你再说一遍,他们可是遇到了对付不了的人,还有,他们的马匹行李可还在?”穆子楚根本就没注意穆田的异状,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盘问着。

穆田很是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公子,我们从饶城出来已经有些日子了,家里人一直在问我们何时能到,族长特地为公子请的几位师傅已恭候多日,离天玄书院纳学子的日子……”

“你们确实看好了,这一路走来,没人伤了他们?也没人接应他们?”穆子楚还在问。

穆田真是受不了,自家的这位公子自幼聪慧过人,虽然有些淘气纨绔,做事却从不出大格,毕竟,公子没有父亲的庇佑,在家族中地位再高也总显得势单力薄,以公子的聪明又何尝不知呢?

可是,自从那个诡异的小姑娘出现了以后,公子就开始不正常了,先头的两个月,是不遗余力地折腾各种机关手段,后来的一个月是夜夜私会,虽然穆田觉得把“私会”这种字眼儿用在那么小的孩子身上有失公允,可他实在想不出,如果不这么叫,那还能怎么说?!

“江湖门派养出的缺乏管教的野孩子”,这就是穆田对那个没见过面的小女孩的评价,这种野丫头以公子这样的身份是不该接触的,穆田私下里劝了又劝,只是没有效果。

听说那丫头离开,任远又跟丢了人后,穆田大大的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公子居然擅自动用家族在天佑国各地的力量收集那丫头的消息,居然还把暗刻族徽的贴身玉佩给了她,怎能不让穆田惊出一身冷汗?!这要是被夫人和族长知晓,他挨板子是小事,公子被罚跪一夜祠堂都是轻的。

看着低头不语的穆田,穆子楚心中更是烦躁,“本公子在问你话呢!”

好吧,现在玉佩又回来了,不过是损失了区区五百两银子而已,这是不幸中的大幸,现在最重要的是快快说服公子回京城,到时候自有夫人和族长亲自管教公子,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想到这里,穆田抬头,“公子,这一路走来,他们不仅没吃亏,还在东山城伤了几个人,这些事,想必公子已知晓了。”自打从饶城出来,公子就住在这所别院不走了,每日里等着回报,关于那丫头的消息还有什么是公子不知道的?偏要不死心地问来问去。

“知道了我才更生气,”穆子楚看着手中的玉佩嘀咕着,“居然这么不珍惜本公子的馈赠,真真是牛嚼牡丹。”看了眼还要开口的穆田,不耐烦地说,“好了,我知道了,叫人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就回京城,对了,就走东边这条路。”宽大的袍袖一甩,向内室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