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发觉到自己弹的竟是《高唐赋》时,便又突然停了下来,一阵心烦不已。世上唯一可以跟他合奏出这首曲子的那个人,此刻就在他身后,两人却永远无法再次一起弹奏。

李景眼见败局已定,横刀挡住血脸的长剑,长叹一声,道“没藏大人,属下无能,不能完成任务了!”说罢,长刀一反,刀刃朝自己脖子上一挥,顿时,鲜血溅出,热血混着冰凉的雨水,溅了血脸一脸。

夜雨阁的主人,依旧坐在凉亭之中,手底那曲《胡笳十八拍》,音调仍旧在去与留之间来回不决。

这藏密筒,做法非常复杂,外面是由数字组成的机关,里面装有腐蚀性极强的药水,那秘密的文件,藏在筒内,若不按预定的数字排列,而是强行打开藏密筒,那药水则会将里面藏着的东西腐蚀。

天色渐晚,山顶开始飘起牛毛细雨,寺院内尚有那剩余的蜡烛,小怀便点了一根,放在弄影身侧的地上,这座废了的寺庙内一片寂静,唯有山下那瀑布的流水声潺潺传来。

这一日,便是那东华帝君的寿诞。

到了这卫绍王身前数步之遥处,她站定下来,先是唱了个肥喏,又鞠了个大躬,手一指天,便开始说这五台山原本是那东华帝君修炼之处,东华帝君离去之后,文殊菩萨又来此讲学,文殊菩萨离去后,那迦叶摩腾、竺法兰两位天竺僧人便认定了这五台山是他们的,吵到彼时汉天子刘庄,汉天子通过焚经,将那五台山判给了僧人,那华东帝君,讲究清净无为,便也就没有去争这地盘,让出了五台山,自顾自的四海逍遥,但是一千年后,却突然托梦给了青城山的致虚道长,说十月初一寿诞要到了,想回旧地一游,不想这旧地却被慈济寺占据了,因为无论如何求卫绍王给个公道。

之所以有个不普通的名字,不过是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力道,被血喷了一脸,所以被带到夜雨阁的时候,当时的夜雨阁原先的主人便给了他这个名字,那年的血脸,才十岁。

弄影走出大殿,便想四处查看一翻,不想她正要朝那后面的殿宇走去,却又被一僧人拦住,说天色已晚,要关庙门了,施主还请回去。

弄影不语,便探着头看着那?问贤,只见他走到离那尊塑像两丈远开外,双脚站定,心中默念着什么,然后抬起右手,食指跟中指并在一起,朝那根香烛一指,听得众人一声惊呼,那跟灭了的香烛,竟然就被点燃。

“那楠音后来也是,也是后悔的就好比那陆游跟唐婉”叶楚材想到萧渐漓就在身后,跟弄影说这个话题实在尴尬无比,心下便暗暗发愁,只想将话题转开。

“无妨。”小怀也一旁附和。

“只是我不敢骑马。”

“等到那坏心被你看出来,便怕已经晚了,鄢庄主如果一定要找那东西,等我忙完了眼下的事,我陪你去找,或者让若衡陪着,你切不可一个人贸然行事,听明白了没!”叶楚材已经知道这其中必有大大的蹊跷,声音也就益发的严厉了起来。

九月秋社那日,她在探花楼将叶楚材那句‘肠断山城月,徘徊照远人’改作了‘肠断边城月,徘徊照远人’,不想竟传到了叶楚材耳中,叶楚材文满天下,她读过叶楚材的诗,知道自己其实比人家差得太远,哪里好意思做这一字之师,心下便觉无比尬尴,只好嘿嘿一笑道“叶公子见笑了,叶公子不但文才武略,更是眼光毒辣,话说在下这次破绽却是在哪?”

五台山共有东西南北中望海、挂月、锦绣、叶斗、翠岩五座山峰,方圆数百里,境内寺院众多,这一日天气晴好,二人进入那官道,便可见不少前来进香许愿还愿的善男信女,更有不少游方的苦行僧人,三步一拜的向那心中圣地跪拜过去。

“我师父,我师父不是因为走火入魔死的么!那个什么噬月教妖女,却是谁?什么是缠绵入骨之毒,那千里绝情方,又是什么东西?”弄影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便觉胸口有什么堵着一般,压得气要上不来。

弄影跟小怀便急急下马,扯住了那老乡,询问那小圭岭的入口位置。

萧渐漓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上次见梅大哥解这毒,用了五根银针,庄主却只用一根。”

弄影想起程浩兄弟方才的话,心中竟不知怎的突然起了一阵惶恐,只觉得那邪魔的传说,并不像是完全的子虚乌有。

“若那小世子的黑色狮子骢呢?”

“汝保主公入金,当领此三个锦囊,囊中有三条妙计,依次而行。”说罢,将那三个锦囊交给了小怀。

此刻他面上并无面具,露出了一张俊美清冷的面容,五官轮廓清晰如刻,既有南人的清秀,又有北人的坚毅,这两种特质,在他面上,完美的组合在了一起。

“所以就更加需要那个镇魂令了。”鄢庄主面露微笑。

“再莫去碰什么镇魂令,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杜若衡声音变得低沉急促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夜雨阁这次为什么放过你,但是不会再有下次了,你自己的命不珍惜,你庄子上几十口人的性命,你也不顾么,夜雨阁杀人从来是不留活口的。”

第三日早,弄影算得那庄子,也烧得差不多了,惦记着地窖里花种跟花棚里的秧苗,不晓得那水网,护住了多少,便独自一人,离了李家庄,朝自家庄园走去。

“这便好,所有想得到镇魂令的人,都要死,不能因为小慈悲,害了天下苍生。”那男子扶了一下头上的兜帽,面上的阴影便更加深了。

“慌什么?”她庄子里的人,尽管经常在外人面前做出那各种蠢相,但却从未在她面前慌乱成这个样子。

“说来话也不长,这画据说跟镇魂令相关,我费了老大的劲才拿到,你们看这画里有什么古怪没有,我却只看到些山山水水。”

那男子的手,依旧停留在弄影面上,过了片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为什么”但见他犹豫了良久,却迟迟没有揭去那张面具。

“谁说我没有经历过变故,这雌雄相失,固然悲恸,但那生下来便失怙,从小到大没有人照管,做了错事,虽没有人打骂,但也没有人替你担当,庄子上的人犯了错,还要我去受责,你,你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弄影说道这里,眼圈竟悄然红了。

弄影略有不悦,便道“我不过是这山下庄子里的一个穷读书人罢了,见天气好,便一人上山来走走,无意闻得先生琴声,便寻了过来,你问我怎么知道的,那是你自己弹得明明白白的,弹至留意的时候,曲调便重了些,弹至去意的时候,便轻了些,你若自比那文姬,自然是要留下来的,小生打搅先生了,这便离去。”

上面没有日期,只是那种黄色,却不是那日久纸张自然氧化所形成的黄,而是唐时人用那‘破黄’之术,即用那黄檗染色所成,防虫是极好的,但因纸张带黄色,影响成画的效果,所以较少人用,不久也失传,只是弄影庄上有不少书籍均是这样纸张所书,所以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甚至不惜杀人灭口。

杜若衡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那时不少赴京赶考的学子,住不起店,便只得宿在小乌篷船上,在水上安家,这样的人,如浮萍般无根无迹,所以那老者想要追查她的身份,也难以查出。

却见那句‘无一语,对方樽,安排肠断到黄昏’被她改成了‘无一语,对方樽,安排狼狈到黄昏’。

“这孩子,不肯吃亏,嘴上又无遮挡,自己无甚本事,又不知那天高地厚,只怕终有天要吃亏。”杜若衡眉心竟隐现愁云。

“萧渐漓的心,只怕还在楠音那罢。”陈天启带着三分笑,三分无奈。

“我却想再吃那曹婆婆肉饼。”

那胖男子,回头看了身后这老道士一眼,双目一番,便道“这和尚道士,见了便晦气,你怎知道还有什么,两百多张牌,出了什么,你能记住么。”说罢,便摆手不跟。

但见这一路上,俱是那打扮精巧,衣着入时的青年男女,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鬓带黄花,或手持折扇,俱是人物风流,偶有相识的人巧遇,便会互相交流信息,共同猜测那江左四子此刻所在何处,竟也是一乐。

日子久了,这江左四子的名声便传开了,观看这九月秋社,也成了江南年青男女们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这没什么,回头让小梅子再给你扎个便是,你且睡罢”说罢,便闭上了眼睛,心中,却不自禁的算起了那星孛的征象,算着算着,便觉不对,于是,又睁开了眼睛,取出那八卦珠,看准了那星孛行走的方向,对着那天上的星宿,拾了跟枯枝,在地上计算了起来。

不晓得过了多久,岸上便终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一会,马蹄声由远及近,便到了这码头上。

小怀频频点头,这主仆二人,便领了黑妞,也不理会陈天启师徒二人,只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

这弄影却低着头,慢慢朝山下走去,心中不住的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