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便笑道:“娘,你这话是觉得文涵肯定能考上了?”

朱伯修道:“你知道当年我三叔也在书院里念过半年书吧?”

李氏见她们姐妹们又吵架,皱着眉过来劝和,“红珠,少说两句吧,没多大的事。”又拿着帕子过来揭开药煲盖子看了一眼,对朱紫兰道:“紫兰,这药都快干了……”

程文涵见红珠这么一笑,自个也笑了。

这樊县多半是山地,再往东南远些那深山里头就是程老爷子祖上打猎的地方了。樊县离通安城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用走的也得走个几日路程。这两年那边有些鲜活事传了过来,说是那边的人发了大财了,出了一大片热地,那地种什么就好,一颗萝卜也能长三十斤……这些红珠还是听早点摊子上那些食客说的,只那些人说起这些多半自己也是半信半疑,一成的真事添了九成的胡话,竟将那热地说成是神仙下凡踩过的地方,有仙气,得了那仙地就能延年益寿……

红珠这时候也不想惹她烦心,只笑了笑说:“她不惹我,难道我还惹她么?”又因着听她提起朱银月,倒也想起她二伯一家子来,便问:“今年过年二伯他们是不回来了?”

李氏皱了皱眉,“你有什么不乐意的,我自然给你都打算好。”

李二舅哈哈一笑,“行,我还是大厨。”

可就是真有那么巧的,店门前有两个口齿伶俐的闲人,竟知晓邓朱两家亲事的底细,一张嘴将两家那桩桩事项说了个清楚明白,初时还好,可说着说着,那话就变得极不好听了。

而李氏向来心思慢,这下却敏锐了,听了李二舅短短一句话,神色有些赧然不安,却不提李南兴如何,只迟疑着说:“二哥,这事是我想得细了些。红珠大了,又是个不着家的泼猴性子,搬去跟你们一道住还怕扰了你们清净。”

红珠听了后头这话,不由道:“娘,你这才明白啊,我先前就说她埋了坑让我跳,你却不信我。”

“……我没胡说。”红珠被她这么一打量,不由心里发怯,也不跟她对视,只认真对朱桂达说:“古大娘还在院里,大伯可以问问她。”

这书院创立说来还有个缘故,当年有个老翰林致仕后不愿留在京中被儿孙奉养,只想着回乡颐养天年、落叶归根,没成想归途行到城外西山,竟淋了冷雨生了一场急病,眼见都闭过气去了,真真急坏了家人。

红珠不由惊讶了下,无端就想起方才程文涵说起的想去西山书院的事,心里琢磨了起来。

朱碧云呜咽着连连点头。

今儿家中无人,朱碧云耐不住,见了朱紫兰时终究是将那事问了出口,话里头多少也有几分责怪之意。哪知朱紫兰根本不以为意,听见她问起倒也不隐瞒,反而得意地将那提议当做了自己的功劳,细说一遍之后,又说这事若办成了,那就是两相得宜,最最妥当的。

“娘,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李氏听朱老太太这话实在难听得紧,实在忍耐不住,开口反驳道:“娘,红珠哪儿差了,你这么说她,叫旁人晓得了还得了?”

红珠这儿举动挺小,但还是被朱老太太察觉了。本来朱老太太见红珠也没问一声就推开了门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心里早生气了,再见红珠若有所思地打量朱伯修,就更恼火了,顿时恶狠狠地横过来一眼,喝问道:“你进来做什么,这儿商量正事呢,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程文涵见此,偏头躲了躲。

朱紫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恶狠狠剜着红珠,仍旧硬气回道:“你就做白日梦吧,等你上了花轿,梦就醒了。”

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红珠只觉得肚子实在饿得慌,且看李氏脸色发白,又忧心李氏身子受不住,便只得拉了李氏往回走。李氏还有些迟疑,红珠胡乱劝她说:“娘,这会儿正是用饭的时辰,说不定碧云姐早回去了。”李氏觉得是这个道理,这才一同往回走了。

眼见朱家就在前头,红珠便也不问了,疾走几步从后门进了院子。一进门就见着朱老太太和朱桂达姜氏都站在院中,神色疲惫不快,显是刚刚回来的样子。

这名字倒是中规中矩,只钟氏听了一愣,不着痕迹地往程家三人这边一看,笑了笑只说:“满大街的李记张记的,没个新意。”

李氏叹气,“真当你娘是个傻的不成!我若不打听清楚,哪儿会轻易定下。”又说:“你放心,你的事娘心里有数的。”

朱妍梅看了看红珠,眼睛一转,往李氏身边走近了些,叹气道:“也不知造得什么孽,三哥年纪轻轻就去了,留三嫂一个人女人家养着两儿女,我时而一想,都替三嫂伤心。”

朱紫兰初时觉得莫名其妙,但她不傻,略略琢磨她娘的神色表情,心里就有些明白过来了。她娘是教她推脱开去。

朱妍梅听他这么说,心里也生了气,便冷冷道:“那成,我再不管了。若那邓家来逼婚,就让花轿抬了碧云去拜堂得了!”

“桂达,你说,你要当朱家罪人吗?”朱老太太不看姜氏,只盯着朱桂达瞧。

傍晚朱桂达跟姜氏回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姜氏本就跌伤了头,今儿出外还是强撑着精神的,这一进院子险些就站不住了,脸色几乎看不出丁点儿血色,朱桂达一急,顾不上旁的就将人扶到了房里床上安顿。

朱妍梅摇了摇头,“我来时才听说的。”说着手里揪着一方素青色手帕就哭起来,“怎么就有那么些蛮横人,好好商量着做亲不成,就要打上门来!可怜我娘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么大的气,若是我娘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红珠觉得自个困顿极了,却不知如何睡不安稳,老想着什么事儿似的。李氏见她翻来覆去小半夜了,便悄声问了一句。

姜氏却不听劝,朱紫兰无法只好扶住了她,姜氏急促呼吸了一会儿,才对着朱老太太道:“娘,求您了……我知错了,今儿生了这事,我心里悔得不行,求您了……”

姜氏哭着回答道:“娘,今儿生了祸事,被人堵上门,您生气是应该的,可这事……我是有不对,但也……不怨我……谁人知道邓家有那样不顾脸面无法无天的横人。”

红珠也觉稀奇,道:“怎么回事,你逃学了?”

章老头先是一愣,听完她的话却是惊讶反问,“他还要抢了人去?”

李氏情急之下,也不知哪儿生得胆气,竟张口就道:“伯修在家呢,我去喊他。”

红珠心里也有几分触动,闻言便也点头。只她一想先前姜氏那般,心头上终究还有几分冷。说句不好听的,朱桂达如今是一家之主,他妻子跟小女儿这一回是毫无道理地欺负亲弟弟的遗孀遗孤,虽碍着朱老太太偏心眼将这事糊弄过去了,可他若不出来说句话,这大伯就当得很不够格。

几十年下来,长房留在通安,繁衍生息、读书行善,而赵家最为得势闻名的却成了三房赵尚书赵竣一家。约莫这七八年间,便是老通安人也有那不知根底的以为京城那赵尚书才是赵家嫡长。就连李氏这么个向来不问外物的,一听人说姓赵也是先记起赵尚书。

朱碧云再没想到朱紫兰还有这话等着,亲亲的自家姐妹,这是嫉恨她了?朱碧云脸色青白了几分,咬牙忍了忍,只道:“是,你也不必等三婶娘腾屋子,左右我要出门子,这房间就是你的了,比他们那间宽敞亮堂多了。”说完不等她答话,抹着眼泪急急回身走了。

姜氏听了这话,便晓得程家跟李家凑份子开铺子的事朱老太太终究还是肯了。她立时就皱着眉,心里打着计较。

姜氏嘴边噙着些许冷笑,看了看朱紫兰那紧关着的房门,心里又是一恼。到底没往女儿房里去看她,一转身就跟着程家三人进了老太太房间。

正好这时红珠跟程文涵都回了屋,李氏眼神一亮,一把就抓了红珠的手,急道:“铺子的事你大伯娘知道了,她正要告诉老太太。”说完这句,又将方才两人对话大略告诉了她。

两家一院子里住着,哪里就避得开。又有那朱紫兰刁钻得紧,先一回看见就生了疑心,故意开了窗户盯着,再一回就正正就瞧见了。旁的她看不出来,但李氏抱着两匹大红缎子是藏不住的。

程文涵一愣,还未说什么,李氏却已然大惊,脸上神色变得忧心忡忡,急急问道:“……红珠,这事,往后科考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红珠听了越发觉得钟氏有做生意的能耐,赞她道:“还是二舅娘看得明白。”

李氏在一旁听着,有些半懂不懂的,只知姜氏是气恼了红珠,也不知该如何劝和,一听红珠来问,便顺着说了一句:“……嗯,你乖巧。”

红珠对她摆摆手,“你别搅事,要是闲着就去帮我娘熬粥去。”

“娘省得了,这都多少回了。”李氏忧心忡忡。

李氏不让,只说:“就这点活,我做得来的。你碧云姐在厨房里忙活呢,你去替一替她。”

红珠刚走过去,路口最大的摊子旁就有人招呼:“红珠来了。”

周姐姐见吓住了人,拍了拍嘴巴道:“怪我没说清。我家二夫人说了,左右这是娶二房,也不必拜堂,迅三爷不在倒也不妨事,婚事还是照日子办的。”

朱家人面面相觑,只朱妍梅勉力笑着应了,“是这个道理,还是正事要紧……”

姜氏心里到底是不痛快了,便不开口。

周姐姐往她那儿一打量,忽而笑道:“我家二夫人先前应了前院要置酒庆贺的,想着席上没个人不好看,便命人去请了咱们家的十一爷来帮衬着……”

朱妍梅一听这话立时就坐不住了,惊讶问:“当真?”

周姐姐笑得十分矜持,眼中却是藏不住那份得意,“当真!”顿了顿又说:“方才得了句那头的准话,十一爷应下了。”

“好,太好了……”朱妍梅欢喜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而知道底细的朱老太太和姜氏也变了脸色,先前那一丝丝的勉强早就消散了。

过来上茶的红珠听得了后头一小半,当下只是懵懵懂懂的没明白过来。一回身去了厨房,才醒过神来。原来说得是赵逍……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为我要被抓走了。。&!--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