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听出她心情好,心里一动,想起今儿李二舅说的那话,便故意笑道:“娘,我这么能干,你怎么舍得把我嫁出去?”

李二舅接连被她们打趣,无奈笑道:“行了,我都晓得了。”

原来大半个时辰前,邓家那儿敲敲打打地来了几个穿孝服白袍报丧人,领头的正是那邓锦成。这几个人来了竟也不往后门宅子里去,径直就堵了前头的杂货铺。

事关自己,红珠到底有些敏感,猜测李二舅话里是不是有几分暗示。见李二舅神色也没多大特别的,红珠初时也觉是不是自个想得多了,可往钟氏那儿一看,却晓得不对。

这刚听到侄女未婚夫婿去世呢,真说她有什么喜事岂不是太不厚道了。朱妍梅被红珠这么一问,面上顿时止了笑,僵着脸胡乱说:“……哪有什么喜事,红珠可真会开玩笑。”说完不等红珠再问什么,自个往灶间烧热水去了。

红珠不敢耽搁,还算镇定地把古大娘说的话复述了遍。

程文涵啊了一声,可很快又忍不住笑了。

朱桂达还有几分生气样子,道:“他是不懂事,也是她娘撺掇的,我竟不知他回来没见过你们,没点儿礼貌规矩了。”

朱碧云却感激地看了看她,而后就推开了她转而向着朱老太太重重地磕头,低低道:“都是碧云的错。”

红珠这时候也想起来那日朱碧云对着她欲言又止、忐忑不安的样子,不由心里暗暗一叹。

姜氏这才僵着脸不言语了。

缘由倒也很简单,因为这朱伯修看上去根本不是生病,而是被人打伤了!先前姜氏等人还说他回来的路上受了寒,避在房里养病不能见风,这才连着几日没见人。如今看来都是唬人的。眼下他左脸上还青肿了一片,略略低着头还能见得清楚,更不必提他那衣摆掩着的左腿,露出来绑着的木板和层层白布条。

李氏不忍,只叹气说:“这事不能玩笑的。我知道方才你紫兰姐姐惹你生气了,可你碧云姐……她一个姑娘家名声极要紧的。她素来好心,平日待我们也好。若你是故意的,娘就要生气了,若你无心的,往后就改了。”

朱紫兰脸色一变,想着其中干系,却也觉得是那么个道理,来年要是邓锦予好了,程红珠嫁过去岂不是便宜了她……那时她娘不会改主意吧?她也没想妥当,只冷冷说:“若他好了,就给你拣了门好亲事。”

红珠也不明白,想了想只能说:“若是她径直过去,我们这耽搁了许久了,恐怕是追不上了。不如到坊门那儿问一声,若她真去了,就等大伯那儿消息吧。”

红珠又问:“是她们姐妹吵架了么?”

李氏瞅着李二舅脸色,也搭了一句,“可不是。”

待李氏洗了碗筷刷了锅,红珠跟她回房,心里还在琢磨着朱妍梅的举动,只觉这人在试探什么似的。回头一看李氏还沉思着,不由皱了皱眉问:“娘,姑姑那话里话外不知想把我卖给谁家,你难道听不出来?什么好人家,什么为了程家一家子的,脱不开就是个钱字!莫非你真想把我买了换钱不成?”

朱妍梅听了却是顺势说道:“可不就是么,我跟三哥自小就相像,若不是我们差了年岁,说是双生的都有呢。旁人说你像三哥,那跟我也就更像了。”

朱紫兰扁了嘴,正想回答是自个想到的,没成想姜氏又打断了,很是气愤模样,厉声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哪儿想得到这样的主意?教别人晓得了,你还活不活了?”

姜氏听得这话不像,有些恼了,只说:“你可别胡乱咒她!”

“那也得看看如今情势!”朱老太太一听顿时厌恶地看了看姜氏,厉声教训道:“如今伯修还病着呢,他独个在求学,许久不归,可一回来家中就生了祸事,咱们这长辈可给他当的好家!回头让他先生同窗晓得了,叫他如何做人?往后他进学,主考官一打听是这悔婚朱家出来的,只道他爹娘贪慕虚荣背信忘义,他也人品如此,说不得主考官一个不喜,就将他的名字勾了去,伯修的前程都成虚妄了!”

朱碧云和朱紫兰也跟着劝,而朱妍梅却半真半假地赞同道:“大嫂这话说得极好,这做人亲娘的,就该替子女担当些。”

红珠心里虽惊奇,倒不耽搁上前招呼,“姑姑来了!”

红珠莫名奇妙,又不由心里一恼,便也闭口不言了。待红珠烧好了热水,预备着提回房里去,侧眼一看,却见朱碧云垂着头,怔怔地落泪。

“娘……”朱紫兰惊喜喊,“娘你没事吧?”

朱老太太闻言一顿,而后仍旧对着姜氏道:“也好,如今我也不跟你说邓家了,只说这退亲的事。你先前就不该自作主张去请那张媒婆退亲!”

李氏这才放心了,想了想嗫嚅道:“我也不是让你躲开……只是,要顾着自个。”

一想也知,今天能让邓锦成堵门闹起来,有这人看着粗莽,有财有势不好惹的缘故,也有因着这事朱家自个多少有些理亏,这些乡邻才没有上前助言一二。

李氏一惊,猛地拽住了红珠袖子,暗暗使劲。

朱桂达便正色道:“这是我做大哥的心意,你们不收,是还怪着我呢?”

“是,方伯伯果真敏锐。”红珠笑,她自知她那姑父赵良不是什么人物,没成想她稍一提,立时就叫人明白了。

朱紫兰待她出去了,才摔着枕头气道:“说我搬弄是非,你若不是信了,怎么又去责问人家?回头倒来怨怪我,还说我连累一家子!”顿了顿又骂一句:“哥哥要读书,姐姐要嫁人,尽想着他们,我算什么!”

朱老太太一听这话觉得更不像话了,竟是一副被李家骗了钱也心甘情愿的模样,便道:“你这是什么道理,那些钱就白白给李家了?”一说就要大怒。

李氏被儿女这么一说,脸色也现了些悔意,怨怪自个先前没想明白,也没个腰脊脾气,这点儿事还要女儿豁出脸面去亲自理论……她唉了一声,倒也知道自家女儿脾气,不言语了。

“安娘,这开铺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不要面子薄耳朵软被人骗了!”

一句话气的朱老太太午饭都用不下。

红珠一听她答应就笑开了,想起李二舅的话,又认真地盯着程文涵看,问他:“文涵,如今家里只你一个男子,咱们开这食铺你同意么?”

李二舅回来少不得与钟氏两处看了,心里倒是中意第二间的。

红珠暗暗撇嘴,转头往窗外看向对面厢房,心道,碧云姐定是哭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