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故意瞪大眼睛唬他,“什么胡说,这读书的事也能拿来胡说的么?看我不收拾你!”

朱桂达笑了笑。

李氏眼见朱碧云那般惨状,早忍不住红了眼睛,上前就要去扶她。红珠方才被姜氏那么一吓,手脚慢了些,没上前去扶人也没来得及阻止李氏,便眼睁睁看着李氏把朱碧云扶了起来。红珠生怕又刺激了姜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

她一腔情意还系在邓锦予身上,心里只情愿他那病能治好的,根本就不情愿退亲。只不过因着长辈们力主退亲,她性子软弱,也就无法可想罢了。这段时日她一直是忧心着,猛地听到屋里亲人这么个打算,她整个人都惊住了。

朱桂达黑着脸道:“行了,你丢人不丢人,我说了没代嫁这回事!”

这么久了,红珠没见过媒婆上门,看朱家礼也没走一回,可真不晓得朱伯修这亲事到底怎么回事。只因见过姜氏的欢喜模样,红珠心里隐隐猜测那蒋先生做媒的女方定然是个官家,许是还有些权势,且约莫那姑娘年纪还小,不着急。不然朱伯修这么个长孙的亲事,只得了蒋先生一个口信就没有下文,姜氏能等得,朱老太太也不肯等的。

程文涵白了红珠一眼,笑了笑,才道:“先生说男女授受不亲,他们见了面,自然要成亲了。”

通安这边的习俗是守三年,但真说起来并不是完完整整的三年,而是首尾三年,如今只要过了除夕那一天,程家上下就算出孝了。只李氏先前跟儿女说好了,待满三年的忌日,要正正经经摆一席请了客,算作除丧,也是告慰她爹英灵的意思。

古大娘也不为意,只说约莫是往东边去的。

程文涵皱了小脸,才道:“我在房里听到朱紫兰在骂人,可三宝缠着我,我没能出去没见着。”他一顿,又说:“又过了好一会儿,三宝累了在床上睡了。我瞧见娘回来做午饭,便出去帮忙。等做好了饭,就听见紫兰姐外边喊,说碧云姐不见了。”

他这话一说,众人均是一愣。初时钟氏还有些不明白,但再想一会儿便明白李南兴的意思,这是……觉得食铺配不上他的字。

“我爹当然是想我好的。”红珠答得冷淡,横了朱妍梅一眼,“他可护着我呢。若有人害我,他定然晓得。”

红珠笑出声来,不慌不忙地说:“姑姑,你莫非还当我们是大财主么。”又道:“若我们有钱,这铺子还不自家开?”

姜氏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可眼见丈夫生气埋怨,到底是觉得委屈。她发愣了好一会儿,半响才回过神来,盯着朱紫兰认真道:“紫兰……”

朱妍梅晓得这一时半会儿的是不可能将姜氏说通的,闻言只道:“大嫂,这你就不必忧心了,若碧云嫁进去了生了赵家子孙,谁不把她当佛爷供着?谁也委屈不了她。”

只他这话不必出口,旁人也明白意思。

红珠暗道,这不是第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回,不理会也就是了。

红珠听李氏说起,因着这亲事不如意,朱妍梅还恼了自家亲娘,刚出嫁那一两年绝少回娘家。前两年,红珠的姑父赵良没得旁的营生,说是帮着赵家长房料理起宜山那边的房产田地,倒成了赵家管事一般。

等了好一会儿,朱碧云才道:“大夫看过了。”

朱桂达也顾不得了,伸手就将姜氏抱起,李氏跟了过去帮忙,忙乱乱间才将姜氏放到西间床上。朱桂达一个大男人有些不知所措,朱老太太看不过眼,冷着脸接连分派着,李氏上前给姜氏脱鞋,朱紫兰去端铜盆装水来,而红珠寻了药油往姜氏太阳穴和人中上抹。

红珠这儿正觉有几分失望呢,没想到忽而听得一声哭,姜氏就委屈着说上了,只听着她哭道:“娘,邓家这门亲那时也是禀过了娘,请娘亲自做主的。我能贪什么,我将女儿嫁了去,到底就姓了邓了,他邓家如何也是他邓家的,难不成我还叫女儿陪送娘家钱财不成?我不过是想着那邓锦予性子好,能好好待碧云罢了。我十月怀胎、教养了十多年的亲生女儿,恨不得把心都给了她,怎么就能说我卖女儿……我是绝没有那个心啊……”

红珠和程文涵都偷偷乐得不行,可笑过了红珠又生了疑惑,便问李氏道:“娘,这伯修大哥生什么病了,果真严重么?昨儿大伯娘不是说,只是赶路累着了?”

“也是朱家做事不地道,我们这大椿坊十多年都没有过这背信退亲的事。”

朱紫兰却是狠狠瞪了一眼红珠,忽然开口道:“要给什么说法?不过就是退亲罢了,前头就没人退过亲么,依着规矩走了礼节办了便是,谁家理亏还不一定,朱家又欠他们什么了?他们上门难道他们还能把姐姐抢了去?我看管他是谁来了,打将出去就是了。”

红珠和程文涵互看一看,也道:“是啊,大伯。”

一旁钟氏笑道:“方管事这是过谦了,谁不知从赵家出来的管事们个个能耐,不是贵人也差不离了。”

姜氏闻言,又狠狠捶了她两下,“你住嘴!你不担心你自己,好歹想着你哥哥还要读书,你姐的亲事还没个结果,大过年的闹起来,你还想把人赶出去?你是日子过的顺头,不乐意活了是不是?”

姜氏听了这话,脸色稍缓地“嗯”了一声,还未开口,朱老太太就说:“把银子拿回来,不准凑这个热闹。”

李氏此时缓了脸色,却觉得姜氏的话不错,也说起红珠来:“你大伯娘说得很是,那些话以后绝不能说了。”

李氏点头,“是李二哥说缺了些银子,所以……”

红珠琢磨一会儿,心里打定主意这回开铺子的事她不开口,就看李氏跟朱家如何周旋。

“娘,你觉得如何?”红珠将她跟李二舅商量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便问她道。

如此李二舅这才肯了。不一日,李二舅就寻了空去寻牙行找铺子了。

李氏也是做人娘亲的,自然懂的这话,可想了想还是说:“可也不是等不得了,说不得过了年,那病就好了。就是那时真不好了,邓家晓得碧云有情有义,两家依旧和睦,往后依着碧云的品格再许人家也能够。何必紧着就把事情做绝,还未退亲就找别人呢。”

“谁稀罕。”红珠仰仰脸对她嘲讽一笑,根本不理她,反倒看见朱碧云在一旁一直没给个回应,就伸手去推她,“碧云姐,你怎么了?”

南窗外李氏早就喊了:“红珠,别胡闹了!”又劝朱老太太,“娘,红珠性子直,不懂说话,您别听她胡说。”

钟氏皱眉想了一会儿,道:“那邓家的老邓头人是老实,可他那浑家邓大嫂却是个厉害的。且如今邓家不同往日,听闻老邓头有个侄子手面广,结识了京城赵尚书家的贵人,这邓大嫂更是无理也要横三分,莫说你姐这婚事给她拿住了道理!这事哪儿会让你轻易了结。我倒有个主意,如今若硬着说退亲,邓家不乐意,传出来你堂姐名声也不好听。不若就拖着,若是那邓锦予真不好了,这天气一冷,他那儿……想来拖过这几日这事也就罢了。”

西面的厢房只有两间,倒比东面宽大些。第一间住了朱伯修,朱桂达的大儿子。第二间住了朱桂达的两个女儿。

红珠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发现朱紫兰眼下淡淡青黑,可见昨儿也没睡好。也是,这两姐妹同屋子,一个不妥,另一个哪能睡得踏实。她叹气,也悄声说:“是死了……”

“那……我姐姐成了望门寡了?”朱紫兰惊讶了一会儿,忽而叹气,满脸烦躁的,隔了一会儿才说:“要不,我们瞒着她?”

红珠见她这般模样实在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你不是不喜欢邓家么?你……你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