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拣,给我当勤务兵呢,背背我的小包袱,舒舒服服甩手走。不愿意你就跟民伕一块挑担子去!”

“没有,没有!老总们都挺守规矩。”

猴子脸说:“他的勤务兵开小差了,看样想拿你补上!小老弟,你的运气比咱强,以后还要你多关照呢!”小高说:“别放屁,我不会干那玩意儿。”猴子脸说:“勤务勤务,三大任务:行军背包袱,驻军晾被褥,打起仗来学老鼠。有脑袋就能干!”

卖盆的说:“上相公店在东边那条道就该往南拐,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匪连长揪住小高就问:“怎么回事?”小高着急说:“东边是洼地,下了一夜雨不好走;这边绕几步,路可好走。我是当地人,还不比他们熟?”匪连长又问卖盆的:“他说的是实话吗?”卖盆的看见刚才一句话,险些给这孩子招来场祸,早已后悔多嘴了。连说:“他说的不错,那边是一下雨就存水。从这往南拐,也多走不了几里路!”

这正是抗战胜利前后。流动剧团只有几个固定成员,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找临时演员。出出入入的人,成分复杂起来,有流亡学生,大后方来的职业艺人,失业青年。他们来自不同的地区和各个社会角落,有人也带来了关于解放军的传闻和解放区出的小册子。俞洁没有关心过政治,更不懂什么阶级斗争,可是她对人们口里和书里描述的解放区生了兴趣,那里的生活方式、人与人的关系使她向往,特别是一本没有封面的、叫做“革命人生观”的书,第058章目,使她耳目一新。那显然不是为了向他们宣传新排练的,尽管艺术上拙朴,可里边表现的生活豪迈、清新、庄严、健康,充满了为人民为民族而献身的英雄气概。联欢会后,她几次到这个革命的家庭里来访问,打听解放区的各种况,打听的各项主张,人们友好地、耐心地告诉她想知道的一切。最后,她终于问道:“为了消灭剥削、建立而奋斗,我这样的资产阶级分子也要吗?”人们告诉她:“像你这样,只叫做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本人不能算是资产阶级分子。你不是一直在自食其力吗?况且在现阶段,民族资本家也是我们团结的对象,就是剥削者本人,愿意背叛自己的阶级,参加革命,革命队伍也真心欢迎。我们部队里还有起义军官当指挥员呢!”

小跑堂出去了。不一会儿窗外传来了放低了的斥责声:“你没长眼哪?连双鞋都没有穿,是个住得起店的吗?”说着推门进来个五十上下、穿着长袍的账房先生。这人手里托个长杆烟袋,两眼露着厌烦,板着脸说:“这几天战事紧,咱们店不留客。您起步吧!”

“糊涂东西,这个世道咱们谁能顾住谁?快走,追那个女兵去。”

“自己能上口,要那行子干什么?”二嫚忽然一笑说,“你们这当女兵的,整天跟男兵一块在枪林弹雨里滚,大概谁也没闲心想这些事吧?”

“跑的哪儿都有,我上哪儿抓!”

忆严说:“这回二嫚回来了,你们爷俩互相照应着过吧。”

“看了半个月了。”

“可不要说我讲的。她现在得机会就批我,我都成了她就饭吃的咸菜了。”小高气哼哼地说,“我给你提了几回意见,她也批评我。我有我的权利呀!意见提错了说明我水平不高,她急什么呢!这么操心,也不怕白了头!”

忆严说:“我也需要去侦察一下况,昨天咱们就遭到两次袭击,侥幸逃脱过来了。靠近铁路两侧敌人势力更强,不摸清况摸瞎走不行。”

“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她挟着琴回到班里,一见忆严,就笑着说:“分队长,你好不好帮我求个?”

她爹已经跑出了合围圈,可是叛徒领着鬼子骑兵追上来了。他负伤之后匆忙把文件塞进竹管,拴好在老黄身上,自己跳进了还没冻硬实的运河汊子里。

俞洁赶紧认错,说这个词确实用得不当,可也真没有坏意思。小高虽然平静下来,可不愿再和她谈下去,把脸扭向一边。

“豁出脑袋干呗!”

“你记到心里没有?”

“别处还哪里有?”

“是的,是的,那是昨晚上!可是现在,我连以东又没有我们的部队了。他们昨天天黑以后,来了个向后转:从南边小道悄悄绕回西边去了,目标是越过津浦路,渡过运河,与鲁西南的刘邓大军会师。”

这几天忆严她们够苦够累的了,可连队比她们更辛苦得多。她们走了这几天的路,连队是一天一夜赶来的,其余的时间在滕县还打了一仗。所以晚点名时,连长一宣布文工团同志表演几个节目,那巴掌足足拍了有三分钟。随后演一个节目就嗷嗷叫着要再来一遍,等到表演小提琴独奏和对唱,就要起来没完了。幸好连长是文工团员出身,知道团里有制度,这样的小晚会一定要满足战士要求,只要有人要求就唱。他就出来打个圆场,指挥全连唱个歌散会,才算给她们解了围。这一带是敌占区,老乡们还不大敢太往军队跟前凑,可孩子们和年轻人在外圈也围上了一群。散会之后,大街小巷满是说笑声,这三个人使整个村庄活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