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一直站着,过来坐。”

对于她的一味否认于醒春也不恼,说你要不信的话可以去买个测纸测试一下。又或是直接安排检查,检验室也有值班的人。

陆夫人与在外开会的丈夫通了电话,大略告知了情况,“……现在情况是稳定下来了,等清醒过来后再做些细致的检查。爸爸那边我还没说,怕他不放心。”陆云德常年在外,家里的事基本都是妻子在打理。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仍然无法第一时间赶回来,仍然是老妻在张罗善后。他心里不是不愧疚,“勤华,你辛苦了。”

“……没办法,只能做手术。以前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流过一次,这次我得小心。我以后还想结婚,有自己的孩子。你知道我这里的医院,我真不放心。”短短几个月经历了结婚、离婚,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找了份工作,想要重新来过却又现怀孕,而这个孩子却是不能要。方薇觉得这几个月就像是几辈子,她把几辈子的苦都吃尽了。

陆夫人被女儿呛了一句,气顺不过来,“反正我不管,这事就是她搅起来的。咱这一大家子从年前到年后都闹得不太平,她倒和没事人似地。”

那日的电话后他便没有再联系。虽然陆云德告诉她会把他‘解决’掉,可是她并不放心。

爱之深,责之切。

陆云德将茶水点入紫砂小盏,并将其中一盏推到她面前,说道:“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一年了吧。”

陆西瑶扶着老爷子坐下,说:“您下棋什么时候不能下呀,大过年的早早回家团圆嘛。再说了,爸也会下棋呀,大哥也会,让他们陪您下呗。”

有次方薇难得和她通话久一些,说起现状时的语气令人鼻酸:“……我年纪也大了,工作工作没有,婚姻婚姻没着落。现在手头也没几个钱,住家里吃家里的。你没见我爸妈的脸,天天拉得比驴长。嫌我丢脸,跟了人几年什么也没捞着就灰溜溜的回来了。……若童,我以前真没想到有一天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和男人分手也不过难过一阵子,现在却是每天度日如年。想想这几年,我都做了些啥?”

“至于你问我,我在等谁。”她笑容苦涩,“你明明知道他不会回头,又何必拿这样话来激我?”

没有任何人可以说服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她拒绝接受丈夫的任何解释,“就算儿子做错了事,你也不该这样对他,你怎么下得了手!”

陆云德对长子一向倚重。这个儿子不似小儿子那样没定性,他做事向来稳当,从不让人很操心。

陆东跃从来没打算把自己藏着掖着,但应她的要求还是会很自觉地回避。那次他送她上班,将车停在离公司稍远一些的路口。彼时下了小雨,他探出身来将伞递给她,恰好就被这位看到了。

多数男人更喜欢露水姻缘,利用天赋的性别优势在男女关系中占尽上风。一夜缠绵后风过云散,再相逢时也乐于相忘江湖。她以为他也是,只是不那么喜新厌旧罢了。

她被戳穿心事,生嫩的脸皮藏不住那丁点红晕。也有些恼羞成怒,于是紧闭了嘴巴。

可是她越阻拦,父亲就越是震怒。最后是甩开她的手,独自将自己锁进了卧室。

“薇薇,不说这个了。”苏若童将地上的衣物拣起来,收拾到一旁的旅行袋里,“你先到我家住吧。”

她没有说话。因为无论她怎么解释父亲都不会相信,最终他仍会将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与其一个劲地否认,倒不如表现得坦然些。至少不会让他更加愧疚,也可以尽早接受事实。

苏若童原本想陪父亲去理,但是无论她怎么劝说苏父就是不愿意出门。她即心酸又无奈,记得小时候父亲曾为自己理过。于是翻箱倒柜地找出那套工具来,“让我来试试?”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再颤抖,可声音仍然颤,“都……结束了吗?”他凝视着她的脸,点了点头。她捂住脸轻轻地啜泣起来,这么多日子以来所积累的压力在这一瞬间全释放了出来,排山倒海般地淹没了她。

“已经和老太太透了个底。”

因为堵车缘故,到达约定的地点时已经迟到了近十分钟。一向守时的陆西瑶有些烦躁地跺了跺脚,尖尖的鞋跟敲在旧木地板上出空洞的声音。

可陆夫人没等到第二天早上,她半夜就起了高烧。陆东跃被妹妹急召回来,看到家庭医生冲他摆手,心知无大碍了。

待她回过神时,便是勃然大怒。她不知道长子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甚至他还敢在她面前提出来。更可怕的是,不管她苦口婆心地劝说,或是态度强硬地反对,他并不放在心上。

“生这么多?身体能受得了吗?”

“我知道,”他说,“我正在向你求婚。”

陆东跃到苏家时刚过八点。苏若童刚刚醒来,可能还未睡饱便被吵醒,因此脸色不太好看。

苏若童看着面前的女孩。自己与她的接触不多,每次见面她都表现得十分活泼,她们之间不能说有交情但至少是很客气的。但是今天对方的表现如此地刻薄且充满攻击性,她不得不作另外设想。

她同样不会天真地认为他大费周折地奔波而来,只是为了和她说两句甜言蜜语而已。这个男人一贯是强势的,不管她抗拒或是反对,结果仍会是他想要的那种。

咬钩的鱼儿是最可爱的。“大约一周,最慢下个月初就回来了。”

吃了半碗粥后她便停了下来,只是用勺子搅弄着。不知不觉便有些分神,一些琐碎的、凌乱的记忆片段不断地在眼前闪过,越想越觉得透不过气来。

他嘴角勾起,双手在她腰臀上慢慢合拢,“我要你现在打电话和他说清楚。和他分手。”

在她离去后他独自坐了一会儿,等结好账准备离开时手机响起,看到来电时他的目光一冷,略停了片刻才接起,极冷静地:“行楚。”

陆家老大说一不二的,陆南嘉也不再游说,径直回房。陆东跃坐到床边,手里揉搓湿的动作没停可神色却渐渐柔和下来。她约他这周末见面,是否已经考虑好了准备给他答案。

很快有人从楼里出来,看到他们的车子时似乎愣了一下,旋即上前敲了敲车窗玻璃。

她其实一直不敢正眼看他,这个男人的眼眸无比锐利。在这样一双眼的注视下,连久在社会场上打滚的人都会不舒服,何况是她。可眼下情况急迫,再怎么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乞求,“陆大哥,经济方面我会想办法,哪怕倾家荡产我也会还。可是我爸爸身体不好,能不能酌情从轻……”

苏若童在刚一进门见到陆夫人的时候就已经阵脚大乱。

倘若来的人是陆家姐弟或是陆东跃本人,那她还能勉强应付得来,可这次来的是陆东跃的母亲。

她不知道对方和父亲说了些什么,说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想起父亲在电话里的严厉口气,一时间忐忑不安。

苏俊文这时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看女儿小心翼翼的样子,再想想陆夫人说的那些话,他摆摆手,“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该知道我都知道了。竟然瞒着我都领证了,你们这些孩子啊……”想着女儿一向乖巧听话,有什么事都不会隐瞒自己,这次居然连结婚都不告诉他。真真是女生外向,不贴心了。不过,苏俊文虽然之前在陆夫人面前说女儿胡闹乱弹琴,但孩子在跟前时却舍不得多数落一句。

苏若童吃了哑巴亏,话还没说一句就都给堵了回来,心里郁闷得很。不过从苏父的反应看来,那些她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事,现在仍是秘密。

陆夫人笑吟吟地说道:“小苏,坐这里。”苏若童知道她十有是为陆东跃来当说客,不知接下来她葫芦里还要卖什么药,可这时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挨着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