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怎么净向着外人说话。”

洗去一身的疲惫,她搓着头回房。房间里的仍保持着她离去时的模样,不过放在窗台处的水仙花已经谢了,只剩个光秃秃的杆子,看着有些萧索的意味。

他抿紧双唇,打定主意做硬嘴的死鸭子。

两人之间的茶台是用巨大的树根雕成,只上了一层清漆的台面上能清楚地数出年轮来。

陆夫人还要说什么,陆南嘉早就收到大哥的目光示意,赶紧粘过去扯开话题。

买完东西同事送她回家,刚到住家楼下手机就响起。她将购物袋往地上一放,掏出手机来。

她再蠢也记得身后是卧室,调头跑就是自投罗网,倒不如让他顺心,“我确实在等能摆脱你的机会,虽然希望很渺茫,可我仍然期待你有一天能大善心。”

彼此陆南嘉将兄长从茶室扶出来要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时候,陆西瑶正好陪着母亲回家。母女俩高高兴兴地进了客厅,上一秒还在热烈地讨论着美容院里的新仪器,下一秒就看到血人似的陆东跃。

“你们俩兄弟在做什么?”陆云德脸上已经没有笑容,“南嘉,你让开。”

下午收到通知去行政部门领取福利品。今年新任领导人倡廉倡俭,公务单位的福利比往年锐减,有的是完全取消了。受到这样的连锁影响,一般企业的年终福利也精简了许多。

他打方向灯,将车停到路旁的划线车位内。他勾起她的下巴,拇指在颊侧轻拭着,“记得那时你问我,要保持关系多久。我是怎么回答?”

她看着窗外,心想着今日大约是不宜出行,不,是诸事不宜。盼望着这场沙尘最好刮到晚上才停歇。

陆东跃给她‘过河拆桥’的警告言犹在耳,如果这个时候和他撕破脸皮,他又会有什么样的手段在等着她?如果父亲知道了她和陆东跃的交易,他又会做出什么?

姚子澜当时正在修眉毛,手一抖险些把眉毛刮掉一半。生怕真出什么事,她赶来的时候又打了电话给苏若童。

“他不会说的。”

绩效有多有少,拿多的自然高兴,拿少的便忿忿不满。利益纠葛、争执吵闹之下难免矛盾冲突,尔后便有匿名举报,因此东窗事。

他架住她,将人扶到沙上。

“嗯。”

很快她便找借口挂了电话,尔后独自静坐了一会儿,几经斟酌考虑后她还是决定找苏若童谈一谈。

陆夫人被女儿顶撞得脸色青,“你马上给小苏打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这小姑娘看着乖乖地,真是没想到……”

不任性嚣张,也不妄自尊大。懂得进退,拿得准分寸,知道在什么样的阶段做什么样的事情。即使是丈夫那样的严厉,对长子也鲜有挑剔。有这么个省心的儿子,她是十分骄傲的。

“我刚去支教的时候啊,可真是吓到了。”方薇半瓶酒下肚,舌头都有些转不过弯来,“我,我我以为我家仨孩子算多了,结果那,那地方的人更能生,一家七八个孩子,有的多了还十来个,我都,都看傻了。我家仨算啥呀?凑桌麻将都不,不够呢。那村支书,说,说都是因为穷,晚上连蜡烛都点不起,没电,没得消遣所以净干,干那事儿去了。”

“你——”她想说‘你疯了’,可是结结巴巴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曾经有过的所有设想里,哪怕是最荒唐最荒谬最不可思议的,都比不上她刚才所听到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只这一次,只有这一次。他这么为自己辩解,他武装完美百毒不侵,唯有她能在他身上劈开这一条细而长的缝隙。他再也无法修补好自己,于是坦然放弃抵抗这个女人带来的所有诱惑。

对方这样尖酸刻薄,她忍不住反唇相讥:“我不是,难道你是?”

他像是没有看到,以指为梳慢慢地顺着她的,说:“我很想你,每一天都想。”

“时间现在还没办法定。”他安抚她,“但我会尽快安排。”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日光灯出轻微的嗡嗡声音。她努力想静下心来做事,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将身边的男人完全屏蔽掉。他正不错目地盯着她看,令她心烦意乱。恼火地将笔一扔:“不做了。”

他平静地看着她:“我要是想欺负你,我已经做了。”

“不用。”她几乎是在反抗,“我自己回去。”

“哥?”

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她满心的恐惧与害怕。可是想想父亲,心里又有了勇气。她攥紧拳头,似乎想以此给自己一点勇气。

苏若童低下头,“这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身体一向很差,心脏也不好。我不放心,我想看看他,看一眼也好。”母亲去世后父亲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他出了事她的天便塌了大半。而本该代替父亲支撑起这一方天地的男人,尚对此一无所知。

“我朋友就要出来了,我得去陪她。”她说,“你看,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结婚,也不管是男人的错还是女人的错,糟糕的后果总是女人来承担。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这真不公平。”

陆东跃这次是真的笑了,却是笑得疹人“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答应离婚么。可这真不行。”

她也不恼,“那我们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又看了看时间,“我得去陪我朋友,请你不要过来。”

他和没听见似地跟在她后面,她也懒得和他计较。只要他不缠上来,她自然能将他当成空气。

苏若童算好时间方薇就要出来,于是站在通道旁等候。

挨着墙壁放的一排长凳上坐满了人,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有满面笑容的也有愁云惨雾的,还有从刚才起就和身边的男人吵得不停的。

妇产科本就是女人多是非多,什么狗血故事都能在这里拣一箩筐。再加上当事人压根就没控制过音量,周围的人也就乐得听免费八卦。

无非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裸婚、失业、房东涨租,一睁眼就要为衣食住行奔波,加班到低血糖昏倒在办公室还得强撑着不敢请假。有了孩子也要不起,怀孕就要降薪甚至下岗,生完孩子后的开销想也不敢想。没办法,只能放弃了。女人舍不得,当然舍不得。只恨男人太没责任心,创业失败后也不肯屈尊去工作,宁可天天家里蹲,大男人在家只守着电脑上网打游戏连饭也不肯做。

当年海誓山盟甜甜蜜蜜都给磨得粉碎,情书都给烧成了灰,风一吹就四散而去了。

怨谁呀?

苏若童这时正扶着方薇出来,刚动完手术的方薇显得很虚弱。这里的人实在太多,太挤,她只尽量搀扶着好友,护着她不被人撞到。

女人的哭声高一声低一声,从人群的缝隙间漏过来。方薇停下脚步,看着她自嘲地笑笑,“这世上傻女人真多。赵临好歹还是会好好工作的。”悲惨是对比出来的,有更加不幸的存在,多少能安慰到自己。

这样的对比略显卑劣,却更可怜。

苏若童暗自叹气,宽慰的话还未说出口,却突然听到人群里爆出一阵咆哮,女人的尖叫声随即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