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东西同事送她回家,刚到住家楼下手机就响起。她将购物袋往地上一放,掏出手机来。

“你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只想要自己达成目的。你知道我的立场尴尬,却只会口头保证。可是你所做的都和你承诺的背道而驰,你又怎么能觍颜在我爸爸面前信誓旦旦?”她问道:“婚姻对你来说是什么?是法律关系上的正式约束,还是彰显你所有权的证明?你到底想要什么?”

彼此陆南嘉将兄长从茶室扶出来要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时候,陆西瑶正好陪着母亲回家。母女俩高高兴兴地进了客厅,上一秒还在热烈地讨论着美容院里的新仪器,下一秒就看到血人似的陆东跃。

用上‘报告’这个词,就代表着他的态度十分郑重,也说明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就像当年他申请调去驻边时,也是用这样郑重的态度向家人说明。陆夫人是一万个不愿意,软硬兼施地阻挠。最后还是陆云德力排众议无条件支持,他才能如愿以偿。

下午收到通知去行政部门领取福利品。今年新任领导人倡廉倡俭,公务单位的福利比往年锐减,有的是完全取消了。受到这样的连锁影响,一般企业的年终福利也精简了许多。

她无法坐视时间流逝,更不愿意就这样被他钉死,指责咒骂只是徒劳无功。情急之下她竟去夺他的方向盘,他早有防备但是没料到她会这样拼命。车子失控的瞬间往左拐了一个大弯,险险地与一辆商务车擦身而过。

她看着窗外,心想着今日大约是不宜出行,不,是诸事不宜。盼望着这场沙尘最好刮到晚上才停歇。

苏父稍稍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他留意女儿的脸色,说道:“我看他那样有诚意,以后会对你好……”

姚子澜当时正在修眉毛,手一抖险些把眉毛刮掉一半。生怕真出什么事,她赶来的时候又打了电话给苏若童。

吃到一半的时候苏父忽然说道:“那个……小叶最近都没什么消息啊。”她愣了一下,旋即低下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和他分手了。”

绩效有多有少,拿多的自然高兴,拿少的便忿忿不满。利益纠葛、争执吵闹之下难免矛盾冲突,尔后便有匿名举报,因此东窗事。

湿漉漉的伞被放在门后的小篮子里,很快便洇出一圈的水渍。鞋架上的鞋子滴着水,她找了张报纸铺垫在下面。可是当目光触及鞋架上突然多出的那双老旧皮鞋时她立刻便呆住,大脑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嗯。”

“谣欢。”陆西瑶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怎么是你?行楚呢?”

陆夫人被女儿顶撞得脸色青,“你马上给小苏打电话问问是什么情况。这小姑娘看着乖乖地,真是没想到……”

陆东跃今晚是踢到铁板了,他是被陆夫人拿果盘给砸出来的。

“我刚去支教的时候啊,可真是吓到了。”方薇半瓶酒下肚,舌头都有些转不过弯来,“我,我我以为我家仨孩子算多了,结果那,那地方的人更能生,一家七八个孩子,有的多了还十来个,我都,都看傻了。我家仨算啥呀?凑桌麻将都不,不够呢。那村支书,说,说都是因为穷,晚上连蜡烛都点不起,没电,没得消遣所以净干,干那事儿去了。”

陆东跃正了正坐姿,说道:“若童,你告诉我,你把自己摆在了什么位置?”

只这一次,只有这一次。他这么为自己辩解,他武装完美百毒不侵,唯有她能在他身上劈开这一条细而长的缝隙。他再也无法修补好自己,于是坦然放弃抵抗这个女人带来的所有诱惑。

苏若童有了一瞬的恍神,仿佛面前坐的不是罗谣欢而是陆东跃。他们诘问时的神情是如此相似,连台词都差不多。

他像是没有看到,以指为梳慢慢地顺着她的,说:“我很想你,每一天都想。”

她不愿再谈,便转移话题:“我去切点水果。”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日光灯出轻微的嗡嗡声音。她努力想静下心来做事,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将身边的男人完全屏蔽掉。他正不错目地盯着她看,令她心烦意乱。恼火地将笔一扔:“不做了。”

他额角青筋微浮,努力不让自己注意眼下那无边春色,“我不过好意提醒你。”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自取其辱,抖抖嗦嗦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替她拉紧衣衫,一个扣一个扣地系好。

“不用。”她几乎是在反抗,“我自己回去。”

陆南嘉趁夜溜进兄长的房间,门还未关上便急不可待地问道:“冼阿姨家的那位是不是要倒霉了?”陆东跃刚从浴室出来,梢犹滴着水。看弟弟毛躁的样子不免蹙眉,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她满心的恐惧与害怕。可是想想父亲,心里又有了勇气。她攥紧拳头,似乎想以此给自己一点勇气。

可不管怎样也好,这些都不是重点了。她现在只想弥补父亲犯下的错误,可她有心弥补是一回事,组织上愿不愿意给机会又是另一回事。而面前这个男人,他或许能给她一个机会。

陆东跃笑着点头。

“那就是咱家的人了,怎么也没带回来?”老爷子昨天就想问他,可年纪大记性不好,转头的功夫就忘记了。刚才席面上才记起来,正想问的时候又被小孙子打了岔,一直耽搁到现在。

陆东跃解释说因为是独女,怕父亲一个人在家过年寂寞冷清。老爷子瞅了他两眼,干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理由也挺充分,但是爷爷没那么好哄。”他的眼睛有些浑浊看不清,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判断力。

陆东跃苦笑一下,“爷爷。就我爸这态度,我哪敢带她回来。不瞒您说,我连婚礼都想省去。可是这样的话我怎么对得起她?”

陆老爷子想了想,说:“这事是你做得不对,也难怪你爸生气。”陆东跃低头,表现得格外虚心受教,“这我知道,但再错也是我的错,和她没关系。”

“当然和人家小姑娘没关系。”陆老爷子转身进房,“你这次做得就不地道。你得先把家里都收拾利索了才能做后面的事。你这么急着生米煮成熟饭,就是怕家里收拾不干净有个什么,直接把人吓跑了。你也不想想,现在这样可不是委屈了人家。”

陆东跃一个劲地陪笑,“是是是,爷爷您说的对。都是我不好。”正因为处于这不上不下的阶段,他必须调动一切能调动的力量尽快地将障碍清扫干净。

新年的第一天,苏若童陪父亲去登山。

苏父每年的年初一都要来这座山上的寺庙烧香。倒不是烧什么头香讨彩头,而是因为当年他和妻子是在这里定情。

那时妻子在里许愿想生个女儿,后来果然如愿以偿。妻子每年初一来还愿,直到她去世前仍然坚持着。对于父女俩来说,每年初一的这柱香是习惯更是纪念。

下山的路不算崎岖,但因为昨晚下过雨所以石阶有些滑,上下山的人也不少,所以他们走得很慢。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由沿途的风景到一些零碎的小趣闻。

在路过半山腰的凉亭时,她正想问父亲要不要坐下休息时突然胳膊一紧。她下意识地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迎面而来的是父亲原单位的同事。她上学时曾被父亲带去参加单位的迎新晚会,也见过几次面。

苏俊文病退后就没有再和旧日同僚有过来往,他像只受伤的蜗牛一样将自己紧密地包裹有脆弱的壳里,希望连时光都将他遗忘。因为事由缘故被含糊遮掩,本单位的许多人都是在一知半解下遐想连连,并不十分清楚其中过程。但当事人心里清楚,并因此羞于见人。

苏若童理解父亲的心情。她并不鼓励父亲去面对那段经历,因为到了这样的年纪有些事反而是无法开解。勉强他去反复地回忆,强制地去理解、释怀,这对于他太过残忍。甚至有可能会起到反作用,如今平静生活来之不易,她绝不会冒险。

苏父果然被认出来,不过那位也是个人精,寒暄之间态度与往日无异。父亲的身体由僵硬到放松,她心里稍舒口气。虽然错身之际她捕捉到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淡淡惋惜与鄙夷,但也只有她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