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洗时右手的虎口处传来一阵刺痛,红色的血丝在水里散开来,被雪白的陶瓷衬着仿佛一张抽像画。

叶行楚一边调着姜丝醋一边揶揄她,“眼红也去找一个,非缀在这儿当灯泡是怎么回事?”

只是对她来说,他的出现只会带给她惊吓。

房子不大,陆东跃只消几眼便将房屋布局掌握。虽然装修已经落伍,但房子的主人十分爱干净,触目所及之处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派出所通知我去拿你的包。”他将手袋放在桌上,“除了钱以外,东西都在。”

她果然停了下来,说:“我爸爸从不让我吃这个,说对身体不好。我一直很听他的话,从来没吃过。哪怕同学朋友再怎么说好,我却一次也没碰过。现在他不在我身边,终于没办法管我了。”她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实食物最基本的功能就是要填饱肚子,营养什么的倒在其次。再说,这东西味道还真不坏。”

她无力地垂下头。从知道父亲犯罪的那刻起她的自尊心已经彻底地被打碎,而自卑的情绪渐长。她是不愿意被心爱的恋人知道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经历的狼狈不堪。

她刚毕业工作不久,所攒的不过是历年的压岁钱和打工的钱。父亲的工资卡里倒是有几万块。她算了算,离退款的数字还有一些差距。不得已,她翻出妈妈留下的饰盒。里面的金器是姥姥留给妈妈,而妈妈最终又留给自己的。这些是她对她们最后的一点念想,可这些死物远没有活着的人重要。

依旧是一夜的恶连连,凌晨时她便转醒。镜子里的人眼睛肿得像桃子,头披散宛若女鬼,一脸的幽怨阴郁。下楼买了早点囫囵下肚,她又坐回客厅愣。大脑一片空白,记不得还有哪里要去,记不得还有谁可以求助。从父亲出事到今天为止整整两周,她所有的努力全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甚至连只言片语的消息也没得到过一条,这太令人沮丧了。

她的脸色便更苍白了一些,有阵阵的寒气从心底漫溢出来。她是有求于他的,连现在这点时间也是他的施舍,分秒都不容许浪费。

“我们的关系就这么难以启齿。”

她嘲讽地笑了笑,“难不成你还想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脸面?”

陆东跃正了正坐姿,说道:“若童,你告诉我,你把自己摆在了什么位置?”

“情人,……床伴。总归不会是正常交往的女朋友。”她咽下屈辱,“不如你告诉我我的位置在哪儿,我会乖乖地走过去,安份地坐下来。”

他的脸上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你刚才不是还在奇怪,为什么我要告诉叶行楚我们的关系。”他看着她的眼,声音异常地柔和,“并不是为了报复你的言而无信,而是因为以后你的位置将是在我身边。”

她明显是受到了惊吓,慌乱中将手边的碗碟推到地上,出一连串的破碎声。

这样的反应显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扫了眼狼籍的地面,平静地说道:“我要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面对所有的人。”

“你——”她想说‘你疯了’,可是结结巴巴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曾经有过的所有设想里,哪怕是最荒唐最荒谬最不可思议的,都比不上她刚才所听到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东跃笑了起来,他的眼里荡漾着一种对他而言太过于旖旎的色彩。素来锐利的眼神因此变得温情而柔和,也更让她胆战心惊。

“我知道,”他说,“我正在向你求婚。”

苏若童觉得事情的展完全跳脱了正常人的理解范围。她本以为陆东跃是个品格低劣的卑鄙小人,但现在看来他就是个疯子。

这个疯子很认真地向她求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不可能。”

他语气平缓,“我未娶,你未嫁,这再正常不过。”

“正常?我和行楚——”她怒极攻心近乎语塞,缓了几秒后才压抑着怒火继续说道:“伯父伯母还有……你的家人们都认识我,他们都知道我是,我是什么身份。”

“每个人社会身份随时都会改变,时间也好,生活也罢。你会有很多身份,它们都代表你。某人的女儿,某人的前女友,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他平静看着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你记着,我从不开空头支票。”

“你想得这样理所当然,”她嘲讽地看着他,“可他们不会——”

“他们没有把柄在我手里,受我威胁任我摆布,我不可能随心所欲。他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生。”他洞穿她的内心,“你这么想的,是不是?”

“他们或许会原谅你,但绝不会原谅我。”她缩起肩膀双手环抱着,极力抵抗着他的注视所带来的压力,“你也许一点都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可是我在意。你说要让我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有这样的可能吗?你如何能这样地粉饰太平,装作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他紧紧地盯着她:“你为什么要求得他们的原谅?谈恋爱分分合合再正常不过,难不成你和叶行楚交往过,就不能嫁给我?”

她艰难地说道:“这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违法违纪?违反社会道德?”

她简直无法再和他沟通,“你是怎么做到的?只在乎自己,完全不管别人的死活。”

“别说得这么严重,”他伸手拔她的头,丝顺滑地由指间淌下,“我只是要你一个回答。”

她不大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了。只是他离去前落在唇上的吻,轻轻地一下,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说:“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我也不会。”

是的,她不会,她不敢。所以他稳操胜券。

罗致衡敲了敲房门,老半天里面也没动静。他索性嚷了起来:“欢欢,我可进来了啊。”

正对着门的公主床上鼓起老大一个包,床沿耷拉着两只小脚上还挂着系带高跟鞋。

罗致衡摇摇头,回身把门锁上,叹气:“你也是死心眼。你又不是长得多寒碜,非上赶着凑人眼前去?”他本想说‘送上门的果子怎么吃都不香,自己摘的抢的才有滋味’,可眼前的到底是自己亲妹妹,他便把话囫囵吞了回去。

“滚!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罗谣欢披头散地冲他嚷,闷在被子里哭久了脸上的妆都糊成一团,“就知道作践人!”

罗致衡给气乐了,“妹妹啊,我可是你哥,你亲哥。再说我怎么你了,我这还一直帮你呢,你说我不是东西。”

罗谣欢伤心透了,哭得直打嗝,话也说不完整:“王八蛋……明知道那女的不要脸跟了他哥,他还,还把她当宝呢……我说都不能说一句,什么东西,什么玩艺儿啊……”

罗致衡一听就摇头了。他知道自家妹妹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大,一丁点委屈也受不得。她喜欢叶行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偏偏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其实家里人包括他也很满意叶行楚。人踏实稳重,有上进心脾气又好。虽然没什么背景,但是陆云德有意为他铺路,所以前程也不是没有。不过家里再怎么看好,谈恋爱仍是两个人的事。什么都能搭把手,就感情这事旁人帮不上忙。

“你别老盯着这棵树,活活把自己吊死。”罗致衡劝她,比划着,“好男人多了去了,哥哥认识青年才俊的有这么大一把呢,哪个不比他强?”

“什么青年才俊,都是披着羊皮的狼。”罗谣欢哭嚷着,“他就是个傻子,那女人什么都是好的。明明都跟人跑了,他还不许我说她。我就提了几句,他就吼我让我滚。……说好一块儿走的,说了不算数。飞机都飞上天了我才知道,这浑蛋!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