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说来也怪,怎么小七回来也不跟你搭句话呢。”老妇人一边为她吹凉米汤,一边絮絮叨叨道:“小七是家里的独苗,他爹娘又去的早,如今柳家可就剩你肚里这根苗了,一会儿上炷香,把这好消息告诉他吧。”

“桀桀……”柳小七像是不在乎他在后面窥探一样,抄起一根木棍,几乎没用力就飘进了土炕的大坑里,然后在柳康瞠目结舌的注视中,柳小七对着炕洞的一头咚咚地敲打起来。

“你的家人们呢?也没听到?”

“大老爷,前面就是柳小七家了。”柳大壮停下驴车,小跑着来到顾谦的马前。

“老爷可以把张永找来问问,不过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先下去吧。”萧知府摆了摆手,张侍卫识趣地退了下去。

“都有都有,”顾小九看着屋子里用戏谑的目光瞅着他的众人,摸了摸怀里的钱袋,肉疼道:“老爷您先吃着,我再出去探探。”说着,溜着墙根就往外走。

“大家都辛苦了!我敬各位一杯!”周臬台站起身,冲着在场的官员们大声说道。

“做妾?翠花你疯了!”

“好!小九兄弟爽快!”

顾谦悚然一惊,道:“这怎么可能?”

对话中止,顾谦虽然在心中暗叫晦气,却并没有着急,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旁边一个紧张地抠索担架的士兵,对带队的小旗说道:“将人犯抬回清江县衙,小心点,别弄死了。”

段文瑞被官兵们扭送着离去,段广荣张了张嘴,却最终不甘心地闭上了,等见到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四品官服的萧知府,段广荣眼前一亮,他上前一步,高举着双手冲着萧知府迎去,只是还不待他出声音,就被萧知府身边的侍卫狠狠地砸了一刀把,段广荣猝不及防,翻了个白眼摇摇晃晃地栽倒在地上。

“爹,你怎么了?”热战正酣的战场被这诡异的死亡方式叫了暂停,几个失去了亲人的汉子扔下手里的棍棒,不管不顾地冲到了亲人的周围。

“李二,带几个兄弟进村探探!”

“那你们不会去家里找我?”刘典史怒道:“难道你们连我家门冲哪儿开都忘了?”

“谢臬台大人。”顾谦作感激涕零状,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人群中出一阵哄笑:“可不是嘛,咱们这儿往东就是大海,哪里有路可走?”

“是……”顾泰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南街的一个粉头。”

“这么说,他是故意要致二当家于死地?”俞三礼倒抽一口凉气,一个想法如闪电般袭上心头,“难道我们大当家被抓也是他设计的?”

“老爷,很晚了。”

也对啊!领头的恍然大悟,他们在这里拦着有个屁用,还不如放俞三礼进去,然后赶快回去报信才是正理啊!想通了之后,领头的汉子也不矫,赶忙让兄弟几个给俞三礼等人让开了路。

“这两日多有叨扰,顾某感谢两位当家的热款待。”顾谦微微笑着,和气地对着姚喜旺和俞三礼拱了拱手。

俞三礼一听他这话,神色就不好看了:“张伙计,咱们南乡的银条可是货真价实的,以前日昌票号收货也没有这么挑的。”

“顾先生真会说话。”俞三礼看看他,又看看面色不豫的二当家,温声笑道:“大当家如今下落不明,南乡诸事自然是二哥做主,某不过是依二哥之命行事罢了。”说着,向姚二当家的拱手,道:“二哥,派去临水的人手已经点齐,请二哥示下。”

“叫李账房来。”三当家的让长随记下顾谦的结论,又差人去账房叫了个干瘦的老头过来。

姚喜旺听说县城来人了,先是一楞,随后脸上又现出一丝喜色,不管怎么说,这些县城来的人总能带给他一些新消息。

“小的叔叔就住在前面的舀水村,咱们可以先将马匹寄放在那里。”张永劝说了几句,见顾谦不动声色,心里越没底。

“你等等,进去叫个人出来。”好歹也是本县的大老爷,哪有没人迎接的道理。

在有心人士的煽动下,暴怒的乡民们跑到了县衙要求县太爷给个说法,可是一向威风凛凛的县太爷此刻也牛不起来了,听说有几百名乡民在外面围着,这位县太爷吓得几乎要尿了裤子。

五年不娶妻!顾老夫人愣了,灵堂上则一片哗然,刚才顾谦放狠话的时候大家以为他只是在说气话,毕竟这年头男人娶妻纳妾是常例,为妻子守制一年已经是尽了本分,有个别守三年的就可以誉为圣了。偏偏这位顾探花与常人不同,一开口就要守五年!这可不只是圣了,简直是癫大圣!

顾谦想了想,径直说道:“不瞒您说,我即日便要赴福建上任,此去路途遥远不便带稚儿同行,虎哥儿已托付给我母亲照看,有亲祖母照顾着,虎哥儿的衣食冷暖万无不妥之理,我想您不必太过挂虑。”

陆寄不客气地打量了他半晌道:“出京之前,徐尚书曾写信嘱托于我。”

难道刚刚穿来就要命丧于此吗?顾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刚去世的妻子,生死未卜的仆人,被逼至江心无处可逃的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些?穿越大神你特么的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谢谢明德兄来看我。”自从被勒令归家反省后,已经很久没有人登门了,原主的脾气耿直,不懂得变通,不仅经常痛斥官场陋规,还对辅大人独断专权的作法极为看不惯,一时冲动之下,当众顶撞了辅大人几句,蚍蜉撼大树的后果不用人猜都能想到,贬官还是陈俭等人多方运动的结果呢。

太监一见这主仆俩的寒酸样就来气,再说顾谦得罪了当朝辅,仕途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当下也不给他好脸色,一甩袖子,冷哼一声:“穷酸样儿!”

议论纷纷间,顾小九带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是官差来了,院中蠢蠢欲动的众人停住了脚步,等着看官差怎么处理此事。

顾小九端着架子,徐步走到了灵堂之外,见到还在不停地冲着汗巾子磕头的郑氏,居高临下道:“柳郑氏。”

郑氏见一道人影遮挡在自己跟前,慢慢地回过神来,看看地上的汗巾子,又看看顾小九,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嗓子里挤不出一句话来。

“柳郑氏,你可认识这条汗巾?”

郑氏额角冒汗,一不。

“我劝你还是老实招供的好,柳氏父子在牢里可是说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啊啊!”郑氏又开始尖叫起来,她捂着耳朵,疯狂地摇晃着头颅,像是听到了什么要命的话一样。

顾小九看着她,不耐烦道:“你是自己招,还是到堂上用刑?”

郑氏再度尖叫起来,顾小九懒得理她,让差役将她绑了起来,直接带走。

尖叫,哭泣,哀求,种种方法都不管用。郑氏在一番哭闹之后,终于开始面对现实。

“难道小七的死另有隐?”人群中,再度传来疑问。

“哼,一条汗巾子就能让这女娘失态,恐怕这事不简单。”

“刚才你听见了没?好像在说她肚子里的孩子?”

“难道……”众人窃窃私语,探究的、猥琐的、不屑的目光都投到了郑氏身上,她低着头,难堪地随着差役的脚步往外走。

“我就说这女人水性杨花吧!”

“你说那孩子是谁的?”

议论声传进郑氏的耳朵,她脸色愈苍白,腹中传来一股剧痛,人也变得步履蹒跚起来。

“走快点!”对于这样的淫妇,差役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他们在后面推了郑氏一把,郑氏踉跄了一下,腹中的疼痛加剧,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因郑氏是女子,顾小九额外照顾了一下,让她坐着驴车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