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馨道,“江南之行偶遇一老者,以千两银子从老者手中购得。”年富点头,“如此看来,还是你赚了。只是可惜平白内刻了这四个字,破坏了玉质的皎洁无暇。”德馨不以为然,“玉器乃配饰尔,虽是汉宫遗物,亦不过是件死物。”执拗不过,年富只得将这块价值不菲招摇过市的极品和田玉系挂于腰间,德馨抚颚点头,目露欣赏之色,“君子如玉,也只有这样的玉石才配得上你。”

幽静的竹韵斋内烛火跳动,年富透过窗棂上的薄纱,见张使君坐于绣案旁一针一角为腹中孩儿添置一年四季的衣裳,每每望见那小巧衣衫袖口处清韵雅致的隽竹,年富的心便出一阵阵的酸楚滋味。绿萼在一旁收拾书案,时不时抬头望向漆黑的院外,“少爷怎么还没有回来?”

朱轼神情肃然,取过书案之上用明黄绢帕包裹的印信,声音铿锵道,“既是知晓此印的用处,又涉朝廷科举取材之重器,当知此次浙江之行任务之艰巨,圣上之信任,朝廷之厚望,以你未及而立之年身负如此重任,当珍之又珍!慎之又慎!”年富跪接金印,高举头顶,朗声道,“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出了南书房已是暮色渐临,年富回到通政司署衙,除了当值官员,其余人早已离去。来到书案前想到此次南巡的任务,年富不禁蹙眉。

下了马车,年富径直朝着通政司署衙走去,身后年禄提着食盒,急忙喊道,“少爷,这里是少夫人让绿萼姑娘准备的糕点——”见年富的身影消失在署衙班房,年禄无精打采将食盒放进马车,狐疑嘟囔道,“少爷这是怎么了?”年富忽然想到一个人,在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洪流中,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年富的脑海中:他记得在那庄严的法庭之上,他一身白衣胜雪,神情平静祥和,一双黑暗如子夜星辰的双眼默默的注视着原告席上的他,最终甘之如饴将所有的控诉与罪恶背下。。。。。。

从朱轼府上回来已是掌灯时分,问候纳兰氏,听她唠叨张使君如何贤惠,腹中孩儿定然像极了年富小的时候,如此这般的粉妆玉蝶,惹人喜爱。张使君陪坐一侧,时不时露出初为人母的羞怯与自持。提到苏姨娘院中的那位泼辣货,纳兰氏不禁忧心忡忡,提点年富常去年熙院中坐坐,切莫使兄弟二人之间生分了云云,年富一一点头答应。待纳兰氏回房休息,张使君酣然入睡,年富独自一人回到书房,静坐良久,直至背脊一阵酸麻,挥毫写下,“守宁静而安岁月,知淡泊以度春秋。”想着明日一早吩咐年禄找来城中匠人将其装裱,就挂在自己这间竹韵书斋内。

梨枝抹去眼角泪渍,满足含笑,“能得公子一番体贴之言,纵然梨枝粉身碎骨,此生亦无憾矣!”年富怔怔的望着眼前纤弱女子犹如雨后树梢上一朵清丽的白色梨花,本该迎春而绽,独赏枝头,与世无争,却因为自己斩落泥尘,望尽人世污浊。动情之处,年富忍不住将眼前女子拘进怀中,感受怀中之人娇躯轻颤,年富心头一震,一丝钻心的疼痛刺破麻木的心神,第一次撼动到那颗早已冰冷的心,“离开这里吧,脱去乐籍,于城东郊外购置一处幽静之所——”年富的话未说完,梨枝抬手捂住年富双唇,目光柔和望向年富,咫尺距离,梨枝看到那双清冽目光深处的不忍。

年妃嗤笑出声,“晓芙原本就是熹妃跟前的使唤丫头,这宫中谁人不知,何须本宫眼巴巴跑过去上眼药。”见夏公公目露惊讶,年妃淡笑,“皇上日夜忧心朝政,后宫子息单薄,也该于世家仕女之中遴选些出色的填补后宫嫔位。”夏公公神情讶然,这与一贯作风强横善嫉的年妃前后判若两人,难道是受那位年大公子的点拨?想到第一次这位颇具才名的年大公子拜见年妃之后,年妃较之于从前的娇纵收敛了许多,在伺候皇上的手段上亦多了些体贴与善解人意。

能克制已身之**的人,不愧为开启雍乾盛世之一代英伟之主。年富正想着,忽觉腋下一震,抬头时见陈福正予自己使眼色,原来是张起麟从养心殿内走出,年富急忙走近跟前,跪地听宣。张起麟站于汉白玉蟠龙阶之上傲然道,“皇上口谕,年富翊坤宫谒见。”年富跪拜叩谢之际,眼角的余光见张起麟拂尘而去。年富起身,陈福公公和善道,“小年大人这边请!”年富颔抱拳,“多谢陈公公引路。”随后一路无话。

张起麟当街宣读圣旨,一时间民众轰然。瞿巨夫妇竟是呆傻了一般表情木然,唐庸催促道,“还不快起身接旨!”瞿巨爬起身,竟双腿打颤,接过圣旨,面对汹涌而来贺喜人潮,瞿巨才恍若从梦境之中醒来,“年先生,小的也当官了?”年富笑道,“皇上嘉许你拾金不昧之美德,特赐你七品顶戴,如今你也是官了。”瞿巨抱着瘫软在地的瞿徐氏当街喜极而泣。唐庸朝张起麟抱拳作揖,“皇上恩赐瞿徐氏‘士女淳良’牌坊,还望张大人不吝惜墨宝。”

年富话未说完,张使君竟是娇羞不能自持,伸手捂住年富嘴唇,螓低眉,声音轻颤,“使君不苦,能嫁于夫君,使君今生之幸。若有来世,使君愿再为夫君之妇。”年富伸手小心翼翼将眼前蕙质兰心的女子拥入怀中,她实在太温柔,太善良,太美好,倒教年富如何忍心伤她。张使君感受到脖间呼吸的炙热,慌忙抬头查看窗外,“夫君,天还亮着——”年富柔声抚慰,“没事,很快就不亮了。”**一刻值千金,这一夜的红烛滴尽,竟是晚来了三年零三个月。。。。。。7788小说网7788xiaoshuo

周公瑾哆哆嗦嗦,尤心存侥幸,“是——是,小人——”唐庸冷哼,将手中文契掷于地,“半个多月前为还赌债,你将妻卖于鸿运馆的老板巴桐续房,可有此事?”周公瑾脸色惨白,见那白纸黑字,顷刻间瘫倒在地。堂外谩骂之声一片,年富道,“巴桐证言证实,昨日整整一天,你未曾离开过鸿运馆。”年富颇为同情的感慨,“自从卖妻之后,你的赌运似乎一直没有回来。听闻就在昨夜卯时,城北东谷村头的阴沟里死了一个人,据其妻反映,死者出门时身上携有一钱匣,而现场却并没有找到那只——”周公瑾就像是一枚被压制过甚的弹簧,惊恐万状的一路爬行至唐庸脚下,凄厉哭喊,“大人明察啊大人——,小人没有杀人,那一百七十两银子是小人典当老母一对金手镯所得!”

值月的宣讲还在继续,却在此时听得外间喧哗,一女子凄厉的哭嚎声打断值月的宣讲,台下众人不禁齐齐松了一口气。从外间跌跌撞撞爬进来的是位皮肤粗糙黝黑的中年妇人,妇人一路跪行,爬至年富跟前,以头创地,鲜血淋漓。年富慌忙俯身相扶,柔声道,“大嫂可是有难处?”中年妇人倒也倔强,不肯起身,呜咽道,“小妇人城东瞿徐氏,今年三十有八,昨日妇人丈夫瞿巨田间耕作捡拾一枚钱袋,里间装有一百七十两白银。吾夫家小门小户,何曾见过这许多银两,拿回家中与妇人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