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花间戏美人,我曾庄前种五柳,我曾醉酒鞭名马,我曾挥手千万金,我最是曾一剑丧一国。

刘道器是窖子口一带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早年经商成巨贾,又费了一条茶马古道上生意线换了房娇妻,二老健在,刚诞下虎儿一枚。方圆百里大善人一名也是名副其实。上至边城守将下至窖子口小吏关系情分打点丝毫不敢出疏漏。

大善人一句话顶的上县太爷三十大板。村里邻间的出了什么纰漏第一个是找刘大官人,第二个才想到父母官杨县令。

这一夜,恰巧是刘大官人离家半年整,离窖子口不到百里,思念娇娘心切,便吩咐老管家打理相关事宜尽快赶回刘庄,自己则策马扬鞭火急火燎地赶回去好疼爱秀儿一番。

奔驰在半路上,星空荧惑瞬间几可比日跌坠下来,刹那便至刘道器跟前,化身为一红衣男子。

满意地看了看刘道器畏惧的表情,窃语了句:“天狼不过尔尔。”不待刘道器说话,便自顾自讲了开来:“我就是那火德星君,荧惑星本体所化,而你是天上天狼星入世,具体你犯了哪一天条现在说了你也不懂。今天你的磨难已洗涤了你的罪状,本星君领命引你归位。对了,这个就是你的劫难,不给你看看是不算数的。”

说完画了个圆圈,里面便呈现出一个场景。

入眼是刘庄二字,进门便是一番阿鼻地狱景象,无数尸横七八卧,皆是刘庄家奴青衫小帽装扮,还有几个拿着更高月贴的护院师父无一不是左耳被削。走进内室,太师椅上二老头颅低垂,颈间血流满衣,幼子尚在母亲怀中,稚嫩的脸上尤有痛楚之色,娇娘却是怒目不得阖眼。

圈子一闭一开,便是另一番景象。

正午时分,杨县令府邸内,觥筹交错。一批盔带铠之人在中间正坐,开口道:“这番到你这是来剿贼的,不过这匪寇难寻,待我等朝廷援军到来时再一击毙之。虽然免不了些许功劳被同僚分走,不过杨县令你这治安不宁的罪责可是大了啊。”

杨县令本正举杯,听到这话,心头一惊,酒都洒了半杯。忙跪下求饶说:“晋王爷,非是下官无能,实在是本县有一刘大户,横行乡里,富贾一郡。定是他勾结匪寇,行不轨犯上之策。指不定那房美娇娘就是从那户良家那强抢来的。”

“哦,有这事,这刘家家财几何啊?胆敢说富贾一郡。”

“刘家新筑一庄名刘庄,内有奴仆护卫丫鬟三百又六十。更有传闻其内室至后花园共八十一步,每步皆以一朵金莲饰之,取他那妻子步步生莲花的意味。”不知是哪位来这太平小镇上捞军功的皇子王爷听罢,不再言语,只顾细饮慢酌。

饭罢,整军备马,由杨县令带着直扑刘庄而来。

窖子口的乡野村夫哪见过这阵仗,老远听到响动还想出来看个究竟,一旦看到铁衣裹身,胯下黄骠,千骑卷平岗的气势,立马哄散开来,抵上门心里咒骂是哪个龟孙子引来这批瘟神。

等到差不多了,一群人都出来唠嗑了,某些知情的内部人士就说开了,哪里有江洋大盗啊,哪里出现了前朝异宝了啊,种种如是,不可一表。一群人看那军队在不远处的刘庄停了下来,便相互簇拥着慢慢往刘庄流动过去,这可是天大的热闹,不瞧可太说不过去了。

刘庄的杂役老早就听到这阵势,待到部曲整备立定,才由而管家出面问询,“不知众位军爷到此何事?”

为一将拍马上前,“这里就是刘庄?果然名副其实啊。不知道那刘什么的那房美娇娘也如传闻这般。”众将士哈哈大笑,马鸣嘶吼声不绝于耳。

老管家已知来者不善,只得强撑道“吾家老爷不日即将回庄,各位将军可先在庄下歇下,待我老爷回”

回字刚出口,刚才出列那将已拔刀割喉,血喷如涌泉,第二刀便是自下而上把整个左耳顺便小半个头颅削下,拽马举刀,“吾已斩一匪,谁敢与吾抢功。”

后面诸众皆策马抽刀,齐声如雷“功在吾,除我谁当,除我谁敢?”千百来骑翻身下马,逢人便斩,一刀毙命,二刀割耳,语不净的利落,还有一股子道不了的凄凉。

那位晋王爷领着最初那员将领,顺带屁股后面黏着个杨县令,不急不缓直走厅堂而来。

自大门至厅堂,那将共斩二十八名,护卫八,杂役十四,丫鬟六。等到进了厅堂,晋王爷才不咸不淡说句“贱民胆敢污我宝剑?”

厅堂内倒也算不上富丽堂皇,简单几座木椅茶几,便是那高悬的匾额有些不明寻常的意味。“以古明今”正儿八经的楷书,端的瘦挺立直。

晋王斜眼一瞥,对着还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问道:不怕?老太爷起手杯中茶一饮而尽,“老夫二十年前为官时便已知人心不古,中庸之道不存,道器这孩子是过犹不及啊。”

晋王爷也不搭理,瞅着下手站立的女子,双睑紧闭,笑靥如花,手搂小儿尚酣睡,纤足两分金莲开。

笑问道瞎子?见不答又问道还是一哑巴?还不答,眼神一敛,手中剑出鞘又还鞘,只剩二老似睡,颈间一丝红艳留下,端的不给任何惋惜扼腕的机会。

这时一声轻叹,樱口一开:“我以区区凡身要修三百年闭口禅才换得与道器百年三世情缘,这才修了十六年啊。凡夫俗子只知菩萨低眉慈悲,又岂知金刚怒目的手段。”

双目一嗔,黑无风起微澜,右手怀婴,左手掐一光明大手印,往晋王打来。那将道了声不好,斩马刀一个斜挑,本想暂缓下局势,却不想直接从幼儿到女子胸口挑了个通透。

等到女子到底血流不止那汉子还缓不过劲来,委实刚才那阵仗实在太大。

晋王长舒一口气,骂了句好看顶个屁用。走,抄家。不曾听到那女子死前尤喃喃低语原来那大日如来和太阳真君也是一路货色。怒目一瞠却再也合不上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所过之处天高三分地少三寸,果真是比悍匪还悍匪,千骑提刀跨马而来,满载而归。

圈子一闭再难见分毫,火德星君望着瘫软在地的刘道器丢给他一把古朴软剑,说拿了它跟我走吧。安心做个神仙不好?

刘道器不理不顾,拿起那把软剑,前世种种浮上心头,目光渐渐收敛,面目不再见分毫喜怒,淡淡说了声:“火德,今天我不想杀神仙,今日只杀凡夫俗狗。先滚回天上帮我和太阳星君问个好。”一抬手“起滚吧。”

说完手中软剑腰间一收圈起,驾云直奔京都而去。一路上不少御气士腾空询问,刘道器不理也不答,恰似一骑绝尘而去。

在皇城当空停住,罡风阵阵,下尽是观望谪仙的凡夫,后面跟着一大群各式御气士,前面当空停着上百手执各式器具的皇宫内庭修道人。

刘道器缳众人,扯下青冠,一头黑随风肆意,英眉剑目,腰中软剑不住低鸣轻颤,脚踏祥云,好一派仙人气质。

咦,那群皇宫修道人好像在说些什么,刘道器不懂,兀自腾云自上天,抽出腰间软剑,声音巍巍然如黄钟大吕。

“吾贪狼,第一世名张蛮鱼,行三千恶,凭手中剑,脱凡胎得证剑仙;第二世贪狼星君,月行一善一恶,得享三百六十年仙境风光,败尽仙界大能只得叹一声尸位素餐;第三世名刘道器,三日一小善,月行一大善,好似只求一个幸福安稳。奈何,奈何!非天不公,实在是这世道太难!今日贪狼愿弃三世善恶功德罪孽,凭手中方寸,斩那周朝一朝七百年国运。”

说罢,身后华光万丈,功德善恶轮出。

第一斩尽世间凡夫俗子,只知顾己所得,不想他人难处,真当得凡夫俗狗四字。

第二斩尽世间读书子,读书求功名无大非,山间保身无大过,要之又有何用?

第三斩尽世间为官子,官似一张网,内有千千结,好个官网覆天,该死。

第四斩尽世间修道人,八百年只求长生,为证道甘心为奴,杀人又杀己,又有何物与天,痴心妄想之辈理当授颈。

第五斩尽皇族,杀我父母娇妻幼儿,除死还有别路?

第六吾望斩尽天上仙,惜力有所不逮,愿后世万物不再屈于仙下。

第七当斩我贪狼,可惜生我这浪荡子,倾覆一朝江山,天地不斩我是否不公了一点?

前六剑一一斩毕,日月无华,山崩水起,皇城溃,天地灵气消了十之。

正当第七剑裹天地之怒挟雷霆之势自天外而下冲向刘道器时,一声惊呼,“阿蛮”,惊鸿而下,抱住刘道器。

刘道器反搂住一身大红衣裳的女子,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说道:“怎么,送上门来给我调戏了?小鼻子都这么翘了,我得多刮几下了看来,不然姑娘越长越漂亮,我都不敢上前和你谈人生了咋办?”

“每次都刮两下鼻子就不敢了,有本事把我按身下了,来个霸王硬上弓啊。凡夫胆子。”

“我是看你身子太娇弱了,不舍得当霸王,好了,等下一世我升仙了,咱俩就在登仙台上大战三百回合好了,你这深闺怨妇。”

“好呀,你说的,我等你的下一世。”轻轻把头依偎在刘道器肩膀上,小手一招,轻呼声琼楼来。

空中无华之月跌落下来,虽无声雷,也无华光,但顷刻间便至,化为一楼阁把二人包裹在内。

“但愿下一世,在那个世界,不会有一个白衣纤手浣玉足,柔柔地对你说你就是经常出现在我梦里的小鱼儿吧?自古男人爱白衣,可我偏爱穿红衣,下一世世间当只一袭大红衣风华绝代。”

但剑势不减依旧挟天地之威落下,瞬间把那白玉琼楼击碎,两人便消逝在这一剑之下,而阴月华只是在纠结白衣红衣的道理。

娶妻当娶阴月华,成仙应成太阳君。

这是仙界开辟以来流传的一句话,就在两人消失的那一刻,在天上俯视下界的太阳星君也流露出一丝笑意,但嘴里的话却流露出些许苍凉,阴月华这仙界除了我谁能娶你?就这单靠一柄手中剑的贪狼?既然你想嫁他就跟他一起去吧,过些日子,又会出现下一个阴月华,大浪淘沙,沙子是淘不干净的,这沙子被风吹走了,下一粒淘出来也快点。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