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凡心中对秦剑的流云袖似乎有几分忌惮,剑势稍顿,流云袖随着秦剑身形退走。

秦剑看着方不闻,话语中也听出了方不闻的惋惜之意,那未语先叹、此时想来也正是为这名眼线所发。

严小君向方不闻说:“方先生、孙凡是因为陈青云来的吗?”

秦剑缓缓起身,走出凉亭,方不闻无奈的看着秦剑,还是说了句:“她在林外的池塘边,她在哭,她很脆弱,慕容孤峰的传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也许是你改变了她。”

秦剑双亲亡故,师傅早年便闲云野鹤止今不晓踪迹,逸风便是他唯一的亲人,可逸风却含恨而逝,所以今年这中秋秦剑怕是无处落脚、无处暂歇这江湖浇灌的一身疲惫了。

严小君的神魂已被牵引回故地,她便是来至于此。

秦剑在想办法脱出难以判断出对错的困局,试着残忍的把严小君迷幻其中的心晾冷,嘴上说着:“客栈里、你瞪着眼睛走过来时,我就知道,要不呆出手教训你一顿,要不就呆让你成为我的朋友——教训你、打掉你目空一切的傲气,估计你要和我拼命,我不敢,那只好让你成为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了,我从来不会去让朋友觉得我是个讨厌的人,所以只能随着你喜欢去做。”

秦剑的身影已不觉的挡在严小君面前,严小君看着秦剑,眼里那凝聚起来的恨在淡去一些,一个低沉、有些颤抖的声音从秦剑背后传来:“秦剑、把心中的事说出来,老夫一定告知,然后你下岛去吧,此间事与你无关。”

艄公这才点头应着,把船再推回水里,收缆绳摇奖远去,这走时的快速也证明着他心里的害怕。

秦剑想知道严君去留,只是先点了这么一句,严小君倒是一副不明其意之态,接了句:“我知道了。”

严小君看着秦剑不觉问了声:“骑一匹马?”

蒋阔静静的躺着,他的身体已冰冷,嘴上不知擦去多少回的血,又在无人注视下流出,此时已凝固成暗紫色,旁边的窦涛也身体冰冷的躺着,和几名黑衣剑客、弓箭手一样,他们虽然冰冷,却再也感觉不到凉意。

黄衣人手中的长剑已挺起来,后发先至的在空中迎上弧月重剑,双剑粘黏,一股绵绵不绝的阴柔之力又在牵引弧月重剑滑向一侧,重重的斩入泥土中,蒋阔刚才的目眩、急火冲顶已清醒过来,就在弧月重剑砸进泥土中之时,几十米外的一声忍痛强自出口的长啸依旧在回响。

秦剑无奈的笑了一下,定了定神才说:“放下他也就是放下了秦剑之名,名虽很重,但一路相随,信更重,我丢不下他。”

房门在一脚重力的催动下,整板倒落,琴音戛然而止,女孩儿的手已不再抚弄琴弦,而是探身去抚严小君的咽喉,她心中明白,整间客栈唯一会将闭着的房门囫囵个儿的踢进来之人、只有秦剑,而面对秦剑她无论选择逃还是出手,那都是一个傻子才能做出来的事,女孩儿很聪明,所以她选择了严小君。

秦剑开始为自己这句话后悔了,秦剑这回是真的吃不下这顿饭了,无论谁吃饭时眼前坐着一个人,带着笑容死盯着他,他也带一时想不起来平时是怎么吃饭的,这会儿就不会吃饭了。

严小君看着秦剑,这些话足以让相识不到一天的严小君有些感动,闲聊中他也知道了秦剑江湖漂泊多年,在他看来,对于一个漂泊于充斥着血雨腥风的江湖中这么多年一个浪子,他能放任危险的把自己当做朋友,这是一种对他近乎于亲的信任,感动、热血翻涌也就油然而生。

柳平儿已起身,静静的站在那里,丫鬟和家丁们大多闻声赶来,看到朱五爷她们也不敢进来,都在门口看着,他们可知道灰衣人是谁——剑魔、朱小生。

黄衣老者已下了必杀的决心,手中宝剑微微上翘,严小君的杀气已告诉他,多说无益,可他也不敢冒然直取严小君,对方出手间便杀死自己剑盟、分堂第三层人物,他心知此战凶险。

严小君的宝马在全力奔驰,一路扬起尘土,秦剑仗着马术凑乎,追风以速度见长,也是在后面叫着劲儿的追赶着。

秦剑在翠儿的哭泣声中离去,没有多回头,他害怕自己会留下来,至少多留几日,但那样秦剑知道意味着什么——这件事会无可挽回的蔓延向江湖中,而自己只能看着一场浩劫开始,所以秦剑黯然神伤的独自走了,走得落寞、走得孤寂,更多充溢内心的是不忍。

仲秋这时节天黑的早了许多,秦剑的晚饭也早早吃了,丫鬟把饭菜送到秦剑所住的南边院中。

秦剑不在乎菜有多全乎,菜单也没要,直管吩咐了小二,‘好酒来上两壶,’一两银子已扔给小二,嘴里又说着:“就这银子,看着张罗吧,自己留几个赏钱。”

柳平儿的眼神一时间变的凌厉,呆呆的看着小蝶,嘴里含糊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我不会让小蝶离开我的视线了。”

秦剑叹了口气,接说:“现在这几具尸体怕是一定要送出去了,我们不送出去,一定会有人来取,到时候你们会连向堂主交代的机会都没有,甚至会牵连小蝶的安危。”

风声在呼啸,零散的树木在倒驰,一会儿功夫,秦剑追着黄衣人的身影已奔出几里地,五十米的距离已迫近至三十几米,斗志以燃烧、久违的争强之心复生,很久、很久没人让秦剑点燃这斗志、挑起这争强的心火了,这斗志、争强也是浪子在尽力磨去的情绪。

缠斗秦剑的黄衣人已不知去向,那声轻啸便是出自他之口,秦剑知道这里的一切以结束,因为朱五爷已无生还的可能,他强撑着一口气只是舍不得小蝶而已。

秦剑此时的大敌——那名眼神冰冷生寒的黄衣人已追逐秦剑来到这边,脚未沾地、探手将秦剑抛来的同伴接下,停身将同伴轻轻的放落地上,虽然同伴已带着没能刺杀目标的遗恨而死去,他还是生怕自己手脚太重。

朱五爷回头看着跑来的两个女孩儿,本一副心神杂乱、紧锁眉头的表情已荡然无存,常绷着的脸也堆上笑容。

朱五爷叹了口气,怪异的说给自己听:“秦剑到了。”

秦剑的眼神由惊愕转为呆滞,继而迷离,堂屋门厅大开,一具漆红的棺椁就停在屋中央,秦剑的腿在发软,不住的打摆,福伯此时无力的搀扶却起到了最有力的作用,使得秦剑没有倒下,这十二年的江湖风雨,多少朋友泼血大地,多少知交倒落尘埃,悲痛绝望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将秦剑击垮过。

胡伯脸上堆着笑容,许是生意带来的欣慰笑容,又像是笑给这黑乎乎的天气,以嘲讽它未能冲淡生意盈门,笑在脸上、手里不闲着,利落的揉和着面,点着头连声应着。

清风双侠,二侠、祖清。

孙凡和几人都飞落下来,朱小生缓缓的向前走了几步,孙凡也在向前走着,两人直到五米远才停下来。

朱小生像是老友叙旧般说着:“孙凡、看来我们十几年的恩怨要做一个了断了!”

孙凡轻笑着:“说了句:“今天应该是时候让我们两人的恩怨做一个了断了!”

朱小生也挂上一丝轻笑,说着:“都一样,今天无论谁活着,大局也不会因此改变,能改变的只是我们两人的结局,十年了,我们彼此的恨已无法再填充了,剑宗与剑盟的共存间距也无法再近了,今天就让我们私人的恩怨,来为剑宗和剑盟挑破这最后的底线,不用再沉默的恨着彼此了。”

孙凡冷笑着,点点头,他无需点头应着,彼此的心意已决,什么样的话语和动作都是多余的,只有手中的剑才有让他们彼此了却心愿的唯一方法。

朱小生的剑已刺出,没有招呼、没有声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简简单单的滑步、冲身将剑送到孙凡的胸口或是胸腔中,把心刺个窟窿。

孙凡身形没有退避,进步、撩剑,铮然声响,两剑滑着刃锋弹开,身形再次转动间,两人已战在一起,剑法简单却越来越快,剑魔、剑圣,他们对剑的理解当然很深,他们对彼此的恨也同样的深,所以他们选择了一种最快速了却一切恩怨的剑法,简单的劈、削、撩、刺、抹,他们在凭着对剑的信任,对反应的最高要求来决定瞬息间的生、死。

战端已开,所有的力量也就不再保留,每一方都会尽全力赢下这一战,谁都输不起,因为他们无法选择降,输就是死。

肖铁寒的身形已跃起,吕颜也同时冲身上前,一上一下,在临界点以剑相遇,剑宗与剑盟的高手间就算不完全了解,他们对于彼此也都有颇深的研究,所以斗战快速变成了一时无法分出强弱的缠斗。

朱小生在向一侧退避,孙凡像是十分默契一般,冲身出剑,追着朱小生往左边而去,十年迎来生死一战,朱小生不愿有人参与进来,孙凡也许同样不愿有人来参战,让他无法痛快的将朱小生剁成许多小碎块儿。

千里无痕、沈狂已冲身上前,铁掌、段铭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身形前跃接下沈狂,这样的默契也是剑宗与剑盟分堂十年恩怨衍生出的杰作。

双鬼相视一眼,默契的结伴飞跃而出,后面跟着冲向前方的是云中侠、姜玉葱,铁扇王、刘五奇。

寒剑、齐远峰,快刀侠、刘怀已双双飞跃而出,身后同样两人跟进,剑盟护堂双使,左使、张雄,右使、张祥,四人先后战成一团。

古风冷冷的观看着对面还未加入这场大战之人,忽然眼神中一丝狡黠的笑意流露。

清风双侠,青衣侠、葛雄脸上的笑容显露,和白衣侠、陈远双双对视一眼,葛雄又看向剑宗依旧等待的四名护法,正要张口说出‘走’字,一名速度奇快、从桃花大阵外飞跃而来的剑盟弟子已在众人不觉中跃上了楼船,此时竟然凌空落向葛雄等人。

左边刚才在二层船屋中被孙凡一脚踢出来,受了点轻伤的李冲并没有将飞落下来的剑盟弟子放在心上,身旁的开山刀、罗洪似乎也是如此想法,那开山刀斜挥而起,眼前似乎幻象已生——飞落下来的剑盟弟子,身子在开山刀的锋刃上断成两截,残肢伴着血水先后落地。

一声惊叹,剑击声叮当脆响!接着便是一声闷哼,罗洪整个人都倒飞出去。

一声‘小心’出自血衣剑客、张屠之口,罗洪惊叫倒飞的身子在张屠一抓、一抖间化去了冲力,惊恐满面的站直身子,开山刀也仓琅琅掉落一边,将船板砸的木屑飞溅。

面上笑意越浓的古风,口中喊着:“走!”

‘走’字还未落定,古风的身形已跃起,划过冤鬼、胡飞和快刀侠、刘怀缠斗的战团,人在上空,手却下挥,一柄短剑奔着胡飞的头顶便射下来。

古风人以落向前方,眼神却看向了剑盟弟子已迎上李冲的战团,罗洪轻敌被一招所制,李冲已全力以赴,可他还是不能明白这剑盟弟子会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古风的笑容虽已消去,可他却知道今天笑到最后的一定是剑盟,他们虽然少了青云剑、陈青云和狂狮、蒋阔,但他们请到了足以灭掉剑盟分堂的两个人——恶人、江子俊,无尘道人、严笑。

不曾现身的严笑此时就在眼前,他的易容术可以让他变化成任何人。

胡飞的惨叫声响起!专心迎敌的胡飞眼神余光扫到空中的古风时,一切都太迟了,古风的短剑一出手几乎就到了胡飞头顶,本能让胡飞侧身闪避,可他却无法将身形完全移开,短剑已消去了破空声响,折骨、撕肉、扯衣的响声以连着惨叫响起!

胡飞左肩锁骨碎裂,一时失去抵御的他,胸前同时被刘怀一刀抹的衣衫开裂,皮肉外翻,身形踉跄的向后仰退。一条身影已冲到近前,正是追随古风的二侠、祖清。

祖清手中长剑已伸向任人宰割的胡飞,闷哼随即响起,胡飞的身子已无法倒下,四肢松散、瘫软,被长剑顶着冲飞出几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