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宸此时心内一阵不悦,但因知道楚子皙本是女子,若是真有这些风流韵事恐怕早已惹来杀身之祸,倒也没有胡思乱想,只是所思与所感向来不同,心里虽懂得这一点却多少还是影响了情绪,只是品性向来温和,并未表露出来。楚子皙默不作声,总觉得哪里不对,再仔细看了遍帖子,几排小字忽让楚子皙笑了起来,抬头挑衅的看了穆天河一眼,眼中满是期待之色的对身边的叶紫宸道:"宸儿,今日七夕佳节,这花影楼不同于寻常的青楼,多为舞乐姬,并不是什么下三流的地方,今夜与我同去凑个热闹可好?"楚子皙这一转变让穆天河睁圆了眼,差点没把口中的酥饼吐出来,声调一高:"你要带着紫宸去青楼?"空阔的膳堂里都起了回声。

楚子皙指尖点了点卷宗:"这项工程太过浩大,重新筑堤决非一日之功,恐劳民伤财,暂缓,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振水军,你列出的这几个法子可以试行,至于这类金甲楼船,可先造出一艘来,若是""王爷。"门外一声喊打断了楚子皙。楚子皙有些不悦的侧过头,门外一个侍卫垂端正立着。这间书房是设在童元诺居住的院内,不比在王府中的书房随意,闲杂人等是不得入内的,把手的侍卫皆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谁也不会来扰了楚子皙处理公务,因而楚子皙此时被打断着实有些奇怪。"何事?""王府那边说有急事,杞洛姑娘现下正在院外候着。"楚子皙将手中的毛笔搁在了案上红釉的笔架山上,"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右手拿起卷宗腾挪了椅子站起身,"要说的本王都已批在了上面,你先看一看,若有什么不妥咱们改日再谈,这份卷宗做得详细独到,不枉你的叔父全力相荐,你初到丹阳堂,就做这许多事,着实勤勉,辛苦了,平日也多注意休息,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

叶紫宸也觉出楚子皙体贴处,微微一笑,颇郑重的点了点头,楚子皙得了示意,转又向穆天河道:"宸儿说好,那便是好了,这法子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为何你前些日子未与我说起。"穆天河眼里闪过一抹玩笑之色:"这方子我也是受了他人启示这两日才琢磨出来,危险定然是有的。"说到此停了下来,有心卖个关子,楚子皙不满的瞧着她:"快说。"穆天河端起茶杯翘起二郎腿,"比如药汁烫到手啊,银针扎着疼,风险可是不小。"楚子皙指节响了响,敢情穆天河这是在那自己寻开心,还是压住火气,眼下可是有求于人,虽是叶紫宸的事穆天河也不会不管,但楚子皙也不好太过分:"那好,就劳烦你着手准备了,若是缺什么药材便告诉我,我派人取来。"说完心里有些许期待又有些许担忧,握了叶紫宸的温热的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清悦看穆天河站在百子柜前愣,斜睨了一眼落了满地的雪莲,提醒道:"这些可是杞洛珍藏的药材,你撒了这一地,还不快些拾捡好。待会儿杞洛回来看了不知会怎么心疼呢。"雪莲于对于高寒的宇国来说也说不上是多大的宝贝,但楚国鲜有这养得出雪莲的气候,那就是珍奇之物了。杞洛性格和顺,多年在楚子皙身边,替楚子皙打理些日常琐事,待人处事十分周到细致,穆天河整日与她待在一处探讨解毒的药物,关系也更亲近了些,穆天河还真不愿看杞洛心疼,只得讪讪的蹲□挽起袖口小心的收集药材,心中一阵憋屈。清悦居高临下站在穆天河身前,周身冷峻,而穆天河半蹲在地上,好似躲在田地边上玩儿泥巴的小孩儿,气势之上,高下立现。楚子皙初次见着穆天河一身男子装束,楞是整整矮了半头身着红袍状似娇柔的清悦压得唯唯诺诺没有半分狂傲是亦是啧啧称奇,还轻描淡写吐出句让穆天河很没颜面的话:"万物果真相生相克,人理如药理,总有一物降一物。"就差没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补上一句"你也有今日。"了,直让穆天河有口难言。

没有私心的爱是博爱,是佛家的无我舍己,慈悲助人,却不是爱情。

聚贤堂与王府上前厅的陈设大致相同,没有多余的装饰,上两张主椅,左右两侧是一字排开的次椅茶几,简洁规整,可见主人无心他事,整个厅堂透着肃穆冷清,楚子皙带叶紫宸坐到了上的位置,6续又有两人入厅坐定,来人都是青壮年,精神奕奕,举止得体,进厅之后都默然行礼并不喧哗,楚子皙正襟危坐,手心朝下搭在膝头,目视堂下,开口打破了沉默,伸手摊掌指着右第一人"童元诺,童先生,钦天阁主俞致大弟子。"童元诺起身弯了弯腰垂又坐下了,叶紫宸心中一动,皇族无人不晓钦天阁,钦天阁延续数百年,阁中弟子向来只辅佐天定可左右天下大势之人,选定之人皆成为帝后良将贤臣,各国皇族为求昌盛时常问道钦天阁,对其莫不是尊崇备至,只是因四国分立日旧,阁中弟子已鲜有出山,如今居然出现在了楚子皙处,叶紫宸眼神落在楚子皙侧脸上又悄悄收了回来。楚子皙又依次介绍:"这就是我方才提到的云寂,云默,暗卫领。"云寂云默也一同抱拳行礼,叶紫宸颔回礼。楚子皙点点头:"我今日来此,是有两件事,其一,父皇交与我一封密信,内容昨日你们应该就已经知晓了,想问问你们有何见解。"楚子皙顿了顿,眼神在几人脸上逡巡一周,"其二,王妃自今日起,可自由出入梅林差遣人手,王妃之令即是我令,是梅林主人。"叶紫宸事前并不知道楚子皙意图,乍听见自己已成这里的主人心下有些暖意,心知楚子皙已打算将所有都交托出来了,这需要何等的信任。楚子皙说此话时平视前方,并没有看叶紫宸,眉头微皱,神色威严,叶紫宸依旧默然坐着,不急不躁,静待下文。"宸儿,方才我说世事不尽如人意,你知道为何吗?"叶紫宸了解的不多也猜不出什么来,楚子皙笑笑,"童先生,请。"

这便是家之所在,也只有家人之间才有如此随心,体贴亦静默,玩笑亦静默,无花言巧语,无阿谀奉承,你愁我便分忧,你悦我便随喜,你若迷惘,我便执子之手,一路同行不问归路。付出不需邀功,被爱亦不必言谢,这便是爱了,谁也不能毁了它。

清悦忽然觉得眼前的楚子皙,有些陌生,见惯了这生得比女子还精致的男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却忘了这是楚国皇后的儿子,是东南清宁王,是鄂军统帅,而不单单是那个落了水还跑去为自己买鞋的人。

衣袂碎

纪晗烟若是夜魅舞蛊惑,叶紫宸便如梵音授清心。

这怎叫安衍之不恭敬:"没想子皙还真能把弟妹请到这来,将近一年未见,弟妹越明艳动人,从前只见弟妹一身衣裙可迷倒天下男子,如今作男子装束又让我等羞愧啊。"安衍之油嘴滑舌,这些话自然信手拈来,叶紫宸丝毫没当真,温婉一笑算是回应。与叶紫宸打过招呼安衍之看见一侧的穆天河,穆天河一身淡青衣衫,眉眼细长,薄唇小口,生得不比楚子皙逊色,只是与楚子皙表面上看来的温和守礼不同,这人一身邪气隐隐透着霸道,亦或许是气势过于外显,与容貌细处反差更大了些,不似楚子皙内外一体,柔性子柔貌,怎么看也只是谦谦君子之态,穆天河容貌清秀,这眉目之间的女儿气反给衬了出来,安衍之混迹青楼多年,也说得上阅人无数,当下笑了笑并不戳破还是作男子礼数问了好。

简单寒暄完终于坐定,纪晗烟独自一人进了里间,安衍之语气熟稔的代为解释道:"刚刚才从外面回来,过会儿还有一场歌舞,她须拾掇拾掇,我们先喝酒。"楚子皙望了一眼纱帘方向,再瞧了四周摆设,压低声音问道:"你小子,与纪晗烟到底什么关系,这里该不会是她闺房吧?"安衍之笑而不答,转头向穆天河:"这位兄台,在下安衍之,自楚京来,是楚子皙从小一处长大的朋友,兄台哪里人?"楚子皙见他不答心中已定下了这拈花惹草之罪,眉毛一拧,想到自己临走前父皇提起的皇姐的婚事,有些气恼,叶紫宸也注意到安衍之的闪躲,顿时与楚子皙想到了同一处,两人默然对视一眼。

有外人在,穆天河也不像平日那般没正形,似模似样的答道:"在下摇光,长白山来。"叶紫宸对自己师父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前些日子自己也才知道教导自己这人竟是灵医穆天河,心中也小有失落,虽不知是何缘故师父要隐瞒这层身份,但终究还是有受了防范之感,如今师父这言语更是明显,摇光,世上有几人知道穆天河星位乃是摇光,长白山,绵延千里纵贯宇楚两国,如此含混不清谁也猜不出是哪国人,这太极倒是推得好。安衍之看是楚子皙身边人,自然以为是楚境之人,也不作它想,笑着点点头。楚子皙肃了肃神色,又插话道:"衍之此番南下,我皇姐知晓么?"安衍之扯了扯衣襟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我去哪里,难不成还要她点头才成?"这句话说得凌厉,楚子皙心头一凉,看来是出了什么问题,再追问怕安衍之也不愿说起,暗想待会找个时机单独谈一谈才好,这时纪晗烟已换好衣衫掀了帘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