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河提高了声调:"哼,我在此自然是有正事,有人若看不顺眼我走便是,后果自负。"楚子皙撇撇嘴,看穆天河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有些不放心,正打算说什么,余光中忽瞥见小狐狸高拱起身子似乎要一跃而起,眼疾手快拉住小狐狸前爪将它抱到手臂上,小狐狸又龇牙咧嘴一阵乱动,奈何楚子皙早有准备,根本脱不开,一对乌亮的小圆眼儿瞪着楚子皙,楚子皙嘿嘿一笑:"险些又让你偷袭了,本王可不能次次都着你的道儿。"这才有些得意的侧倾到叶紫宸耳边:"宸儿,她来做甚?"楚子皙才赶完数百里的路,人虽还精神奕奕,声音确实十分干哑难掩倦意,眉目间细瞧还是沾染着风尘之色,叶紫宸有心让楚子皙赶紧去歇会儿,自己一字一字着写太慢,便递了眼神与穆天河,穆天河这才不情不愿道坐回了椅子上:"我找到一法子可治哑症,但也仅可治哑症而已,与天劫无甚关联,我过来问问紫宸意思,你们若是赞同,我得空了便着手准备。"楚子皙也是心细,并没直接应了,叶紫宸真让她担心的是天劫,至于可不可说话,但楚子皙并不那般在意,虽然叶紫宸过去也表示过想要治这哑症,若眼下自己先开口应下来还是怕伤了叶紫宸心,因而轻声问道:"宸儿怎么想?"

一阵梨花香气,氤氤氲氲散了出来,穆天河落入一个柔软清凉的怀里,免了坠地的痛楚,穆天河心中咦了一声,觉得好生舒服,缓缓睁开眼,一抹绛红映入眼中,竟是清悦,自己正被清悦托着后背,整个身子都斜在了清悦的怀里,姿势既狼狈又暧昧,而清悦此时脸色却是没半点暧昧抑或羞涩,不悦的移开眼到一侧,淡淡说道:"还不起来?"惜字如金,冷若冰霜,穆天河闻言大窘,两腿一蹬站直了身子,扯了扯衣物抖去药屑,自觉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这已是这些时日与清悦相处形成的习惯,清悦不喜他人靠近,穆天河不经意越界总是被清悦几个字斥得颜面全无,也不敢再走近。退完心中又颇不是滋味,歪着嘴角思量为何自己就这么怕这个女人?说来穆天河着实委屈,辛辛苦苦找寻解毒的方子,清悦没个谢字儿也罢了,还总给她脸色看,想穆天河少年得志,名满天下,不然也不会才十几岁的年纪就被宇国皇家请去教导圣女,因而脾性高傲,从不会随意给人医治,照她以往的桀骜性子遇到这等态度早撒手走人了,这次却破天荒的忍气吞声留了下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为何对这红衣女子就是不起怒来?她也好奇为何清悦对自己如此凶悍。

这话真实,叶紫宸不知不觉已是楚子皙生命的一部分,这话也自私,明知叶紫宸位置尴尬却还要她留下,无半点羞涩腼腆,也无半点遮掩躲藏,就像把一颗心放在了口中说出来,这颗心里有几分红,几分白,几分黑,几分真心,几分算计,连其上自私的脉络可叫人看得清清楚楚,全交由对方决断,就是这样一句话,却生生叫楚子皙说得情谊绵绵无可挑剔,听在人耳中竟有些感动。放手是爱,是怜惜,是我爱你而你不爱我时的怜惜。而携手坠落,谁又可说不是爱呢?是你心甘我情愿,明明知晓结局也不放开。没有那些扰人的顾虑,没有那些所谓的为你着想,就只是简单的我离不开你,所以你不可以离去。

靠崖壁一面最正中的屋子便是聚贤堂,地方不大,只是比周围的平房略微气派一些,大门顶上挂了黑色横匾,上用红漆写了隶书"聚贤"二字,右题了"慧目识人,天下归心,四海栋梁擎北斗"左对了"明心纳士,鄂州定鼎,八方龙凤聚东原。"传说夏禹曾收九牧之金筑九鼎于荆山之下,以象征九州,自此鼎便为历代传国重器,喻江山社稷,这对联好生霸气,竟敢用"天下归心,定鼎鄂州",这可是皇帝才可用的字眼,楚子皙莫不是要夺位?叶紫宸暗想着心中一寒,正思量着一旁传来声"王爷。"唤住了刚要跨进门槛的楚子皙,楚子皙收回腿站定:"童先生。"童元诺身着驼色麻质长衫,头只加了深蓝布巾裹着,三分朴素,七分干练,眉骨高耸,脸颊瘦削,双眼明亮,灼灼而耀,腰直背挺,一身浩然之气,童元诺一笑做了回礼,不卑不亢,对楚子皙不似其他人那般恭敬,眼睛瞧向叶紫宸:"王妃也来了。"楚子皙扭头向叶紫宸:"这是幕僚童元诺童先生,一年前你在鄂州也见过,不知还有没有印象。"叶紫宸略一思索,脑中确有眼前这人形象,点点头,听楚子皙对此人以先生相称定然是身份不低,遂也识礼的简单行了一礼以示尊重。此时屋檐下走道上其余几人也行将过来,楚子皙抬眼看见便对两人道:"先进去吧,大家聚齐了就商量正事。"言罢先进了聚贤堂,童元诺目光在楚子皙背影停留了一阵,也跟随着进去了。

叶紫宸笑过见楚子皙神情有些可怜,也不再玩笑,里衣都露了出来,叫旁人看见了终究是不合礼数,遂朝着卧房扬了扬头示意楚子皙去换身衣服,这动作下随意束着的头落下几缕来,轻轻覆在了唇边,面容娇柔,不似对外人时的庄重模样,多了几分随性自然,让楚子皙心中一暖。

清悦眸子深沉,猜到楚子皙口中之人应该是商起凡,清亮的琥珀色也黯淡下去,楚子皙言辞并不激烈,但关系历害一针见血,叫清悦答不出话来,果然,楚子皙不可能平白无故拿着半卷残图假作中毒与人合作,其中蹊跷楚子皙并未提及,想来自己现在不过是敌对之人,楚子皙自然不会透露,而现在也已经别无选择,逃,还在宫中的姐姐就会受折磨,回,被现自己把解药给了楚子皙坏了交易,必定重罚,姐姐同样受牵连,如今只能解了自己的蛊毒再回去,并对楚子皙毒素已清之事只字不提,才有一线生机,而楚子皙也可以继续布置陷阱,自己回景国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好深的心思。

灯笼残

此生一抹艳丽应从此淡去,纵然我还能清晰记得你唇角的凉意,纵然梨花的香气已藏在了心底,纵然你要我再选一回,我还会踏上你的竹筏为你吹笛,纵然我知道今日的结局,依旧会任你将蛊毒布入我的身体,可那又如何。

相遇不相知

相知不想思

相思不相恋

相恋不相守

一生一世一双人,相遇相知相思相恋相守便是缺一不可,宸儿已是今生唯一,你我,就相忘于江湖罢。

黄昏依旧,曲殇亭依旧,只是数月前的连天枯草,如今已是生机盎然,终是显出些曲水流觞的诗境。亭子旁停着一丹一碧两辆马车,车辕上满是碎裂的草叶,马匹也低头在地面寻着食。商起凡已经颇为体贴为清悦拉开了丹色马车的帘子,楚子皙负手安静站在亭子里,眼神冷漠,叫人看不透情绪,正好也避开了商起凡猜忌。清悦一步一步踏上马车,坐定,织锦的帘子垂落时,忽然抬头,夺着最后一个刹那,再望了一眼,琥珀色清透的眼里,是残阳若血,故人如新,熟悉又陌生的瘦长身影隐没在黄昏中,看不清面容,却能忆起那嘴角弯起的笑,眉梢挂起的痴,眼里透出的诚。"没想也有今日。""清悦怎么会没想过呢,我还记得初次见面我赞你名字时,你便说过&#o39;今日可唱相逢,明日可唱离殇,风过无痕,雁过无声,人生底事,往来如梭,不过相遇一场,各自悲凉。&#o39;现在看来,清悦是早就料到了,倒是我那时太愚钝了。"清悦回想间,帘子已经落下,车厢一暗,意料之外的世界,从此便落了幕。

楚子皙仰头看了一眼天边红透的云,心中轻轻道了一声,珍重。

马车踩着晚霞哒哒而去,草叶败了一地,楚子皙久久在亭子里站着,一袭白衣镀了金色,微光照着侧脸,纹丝未动的神情,直至黄昏入暮,红日西沉,"王爷,天黑了。"

"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