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的客房里传出叫骂声,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甚至已经传出吱呀的开门声,“公子不怕美人被所有人都看了去?”眼中尽是戏谑,此时已有人走近,楚子晳指节咔哒一响,显然暴怒,收扇跨到门边,黑衣人嗤笑一声趁机跃出窗外“后会有期,曲某还会再来的。”“砰~”楚子晳关上房门,冲到床前撩开床幔,伸手拉开床侧备用的被褥搭在叶紫宸身上,屋内响起敲门声,楚子晳强忍住翻腾的怒气,点燃烛台开了门。“这位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一个中年男子本是怒气冲冲的来敲门,看到是位温文尔雅的俊朗公子,语气顿时弱了下来,“实在抱歉,方才半夜读书到精彩处,激动了些,打扰到各位了。”楚子晳抱拳鞠了一躬算是道歉。

“少爷,少爷。”“雪莹何事?”楚子晳打开书房的门,“我已经把东西备齐了,少爷要不要看看还缺些什么。”“雪莹办事我自然放心,不必再看了,干粮和银两多带些就好,其他的东西就一切从简。”“是,少爷,您今天也早些休息吧,明日开始赶路恐怕会很劳累。”楚子晳摸了摸手腕:“我知道了,紫宸休息了么?”“紫宸姑娘已经休息了。”“好,那我一会儿就去休息。”心中一阵无力,袖子一扬,熄灭了蜡烛。

叶紫宸放开捏着楚子晳指尖的手,眼神有些忧虑的端详了楚子晳一阵,坐回椅子上,把一旁温热的茶水倒了些进砚台里,提起毛笔轻轻搅了几下,抽出一张宣纸,开始写字。楚子晳也不做声,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候,屋内静得只剩下两人细弱的呼吸声,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清悦才搁了笔,仰起头看了一眼楚子晳,将手中的宣纸递了出去。

楚子晳三言两语安排完又像个小孩一般窜到秦宇凡面前,挠挠头道:“让师父久等了,师父七年没来找皙儿,今次怎么忽然又想起皙儿了?”言语间似有埋怨,秦宇凡沉默的看着楚子晳有条不紊的安排完,有些心酸,这个孩子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心思细密,沉稳如斯,自己却还要劝说她取天下,这副担子,太过沉重,沉重可能让人失去一切,可是,自己却还是要这样残忍的去做。“元诺那孩子传信给我说你要见我,我便来了,七年了,我也该来看看我的皙儿了。”楚子晳一听到童元诺的名字,脸色暗了暗,随即又笑起来:“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个刺客也许会有同党,皙儿还有好多话想告诉师父,师父先随我回府去吧。”秦宇凡看着眼前这孩子成长好几年,一瞬间黯淡的表情怎么逃得过他的眼。收敛了笑容:“皙儿,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不必隐藏,你有权利知道。先别急着回府,跟我来,师父带你去一个地方。”

清悦小声说的一句话也钻入楚子晳耳中,楚子晳这才觉得眼前明亮了些,问道:“梅花自古便博人喜爱,清悦你竟不喜欢,子晳好奇清悦喜欢的是什么花。”清悦放下怀里抱着保暖的陶炉,捧起一撮雪,“子晳想知道?那得交换才行,就我告诉你那多吃亏啊。”楚子晳莞尔,“子晳喜欢桃花,花开繁盛,最美却是落花之时,一场花雨,最绚丽的结局。”清悦已经搓圆了一个小雪球,手冻得通红,淡淡的说:“绚丽~~清悦喜欢荼靡花,荼靡花开春事了,花期中的万般生气也打扰不到它的盛开。”楚子晳低头望着专注的搓着雪球的清悦,红袍的清悦像是一朵颜色深浓的荼靡花盛开在雪地里,近在眼前的绚丽,看起来却那样遥不可及。

清悦轻轻动了一下,楚子晳赶紧离开她的唇,门外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杞洛低头走在长廊上,一排居室内透出的光照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时雪莹端着盘子从走廊另一头走来,“杞洛,少爷她们可是等急了?昨日一个厨娘告了假,饭菜就慢了些。”杞洛见雪莹要朝厅里去,拦了下来,“这些我去送吧,雪莹你去端其他的。”

楚子晳手指戳着眉尾想了一会儿:“那些人没找到东西,你的家人应该暂时性命无忧,清悦知道他们要的东西在哪儿么?要是让他们先找到恐怕你的家人就危险了。”“他们要父亲多年前收藏的一把黑色折扇,可是我从未见过,更不用说知道在何处了。我想回家看看家中情况。父亲母亲忽然失踪家里必然大乱,今日想回去,雪莹姑娘又说子晳你不许我走出内院。”语气有些低落。楚子晳长出一口气,幸好今晨有告诉雪莹不可让清悦出去,要不然清悦还真的跑回去,把自己暴露在那些人眼皮下了。

书房中,楚子晳依旧伸出手指戳着眉尾,“属下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现几个家丁将那位小姐带至偏僻之处,似乎是挟持了她的家人,要她交出什么东西,她不愿答应,家丁就要硬抢,几人便打了起来,属下立刻开始对付几个家丁,那几人见不敌便趁着混乱对那位姑娘用了淬毒的铜针,打伤了她便逃之夭夭了,属下只抓住一个人,见那位姑娘情况不妙也没敢再追,就把她带回来了。属下失职。”

“皇上。”楚皇翻了翻手中的奏折,也没抬头,“皇儿到了鄂州之后情况如何。”“臣今晨收到飞鸽传书,四皇子已安全抵达鄂州,不出陛下所料,鄂军果然骄横,四皇子初到就已现端倪,便严加管理,假意在校场之上睡眠,大大的挫了士兵的锐气,只是,这样恐怕也激起些怨气。”太傅安钧垂手立在殿下,脸色平静,叙述着所得情报。“这孩子果然不负我一片苦心,初到便能找出鄂军问题之所在,军队的管理,必须宽严适度,恩威并施,方能得人心,皇儿已出强硬之策,接下来,就看他如何收人心了,太傅继续暗中照顾着这孩子。”

等到一炷香燃尽,楚子晳运了内劲,声音远远传到校场之外:“今日在一炷香之内回来的人,可以去吃饭了,场外之人,回营自省,今日的训练就到此,以后每日集合训练都必须如此装备,再延迟者,重罚!”

蓝衫青年挣扎着站直了对着楼上楚子晳作了一个揖,收敛了眼里的神色,直截了当的说道:“楼上的这位白衣公子可否赏脸与我一见。”楚子晳站了一会儿,说道:“上来吧。”便转身回了桌边,她倒要看看,这怪人找她何事。

“这老四自以为聪明,听到我之前故意放出的预备秋狩之事的消息,果然以身犯险,联合了安衍之,想抓我的现行,可惜啊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次安衍之就算来了,也入不了这煞阵,救得了一次,可不是救得了每一次啊。”说完嗤笑一声,“父皇如此苦心栽培的人,恐怕是白白浪费了,我就要父皇知晓,谁才是他最好的儿子,谁的母亲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楚子晳前方一个极深捕兽坑赫然在目,声音似乎就是在此处传出来的,却因天色太暗,打了火折子也看不清是何物在坑底,贸然跃下恐有危险。于是回到魅影旁,取出对付走兽的绊兽索,将一侧捆在坑边的树干上,另一侧丢入坑内,从怀中抽出短刀,顺着绳索缓缓滑了下去,滑了约莫三丈,楚子晳掏出父皇临行前赏赐的夜明珠,顺着幽幽的绿光,只见一只全身雪白,和小狗差不多大的狐狸伏在一个人影前,后腿蹬地,张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似乎是怕楚子晳伤害身后的人。楚子晳见这小狐狸甚有灵性,于是收起短刀,让自己显得没有攻击性,试探的上前一步,小白狐见她似乎没有伤害的意思,便放松下来,收起獠牙,轻轻呜咽,似是求救。

到午时三刻散学之时,楚子晳直觉得魂魄全然离体。学堂上只和安衍之猜拳,画乌龟,故意叫着夫子常侑斌为“常有病”,偷拿掉后桌的砚台,直急得不知道哪位大臣的儿子抓耳挠腮。折腾了一上午,倒是和安衍之臭味相投,却是再也没什么可玩的了。众人都直奔颐和斋,学堂中的学子,不论皇子或是大臣之子,无有尊卑,皆在颐和斋用膳,以示学无高下。楚子晳故意落在两位哥哥之后,和安衍之并排走着,耷着脑袋,显然是无聊之极。

只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度极快移至瀑布前,灵动的双眼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便三两步蹿上水面,足尖点水,刹那便消失在水幕之后。“师父,徒儿来了,今日父皇来看望母后与我,便迟了些。”消失在瀑布之中的正是楚子晳,但见她一屁股坐在一张石凳上,抓起桌上的梨花糕便往嘴里塞。一青衫男子于桌旁的石洞中不急不缓的迈步而出:“皙儿父皇又来了?”言罢似是思考了一阵,转又进了石洞,过了一会儿,手捧了一个纯黑色毫不起眼的盒子出来,此时秋阳正盛,金色的光洒在青衫男子精致的面容上,再配上这入秋了仍满布青藤风景奇异的水幕之后的地界,真像入了仙境。

“子晳哥哥,子晳哥哥。”身著紫色罗裙,头戴素色暗纹簪的江馨予提着裙角跨过门槛,直扑在还在由着雪莹整理玉冠的楚子晳身上,白皙的脸蛋透出一层薄红,小嘴微微张开喘着气,楚子晳生怕她一个不稳摔倒,忙伸出双手架住这莽撞的小妮子,方才换上的龙褂袖角又起了几分潜纹,待江馨予站直了身子,才摇着头好笑的捏捏她滑腻的脸蛋,“我在这又不会跑掉,慢着点不行?几个月没见,还是这么横冲直撞的,也不怕伤着自己。”

江馨予哪管楚子晳是褒是贬,黏上去紧紧抱着一只胳膊,一心就是高兴,“子晳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馨予在宫中一直很乖的,母后都夸奖馨予,馨予是大人了。”楚子晳抿着的薄唇却泄露了笑意,江馨予几月不见个子高了些,已到楚子晳肩头

楚子晳佯装出严肃的样子,低下头仔细瞧了江馨予的脸,手摸摸头牵起江馨予罗裙一角端详一阵,“转一圈看看?”江馨予听话的原地转了一圈,紫色罗裙都微微飘起,颇有几分蝴蝶翩飞的味道。楚子晳认真的摸摸下颌:“嗯,不错,我家小馨予个子高了,脸蛋更漂亮了,确实长大了呢,该寻个好婆家了。”江馨予一听楚子晳调笑,方才给寒风吹得薄红的脸更透出一层粉色,含羞带怯的掐着楚子晳的手臂,“你胡说你胡说,我才不要嫁人。”楚子晳受着江馨予不痛不痒的反抗,终是忍不住低笑出声,心中一阵熟悉的温暖,伸出手摸摸江馨予飘着细碎刘海的前额,“我家小馨予害羞了?哈哈哈哈。”

江馨予摇着楚子晳袖子:“子晳哥哥你欺负人,我告诉母后去。”楚子晳正待调侃江馨予,门外宫女小心提醒道:“殿下,时辰快到了。”楚子晳才勉强停了捉弄的心思,轻轻拍拍江馨予纤瘦挺直的背,“我先去拜见父皇,待会儿再回来看馨予,好不好?”江馨予见楚子晳有正事,亦不纠缠,乖乖的松了手:“那我等着子晳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