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阵,那声音回说:“是我。”

临出房门前,云婉最后转过头看了一眼甫怀之。他正坐在阿笙床边,拿着瓷勺,一口一口喂她蜂蜜水。

甫怀之一贯的手段,先礼后兵,棍棒加大枣不间断地轮番上,底下办事的早已熟知,不用他吩咐,这第一轮便开始了。

“咱半个家当可都在里面呐,这可怎么回家啊?”

“只是想起之前照顾的小姐,命苦啊。”

甫怀之的眼前渐渐蒙上一层雾,雾里埋着他膨胀的渴望,他所有的贪婪,他卑微的渴求。

甫怀之本想拒绝,但是见她一脸心疼又坚持分享给他的样子,又觉得有趣,他作势张开嘴,阿笙就皱着小脸闭起眼睛。

眼见着伤口日益严重,小丫鬟怕化脓,使了力要给阿笙敷上,阿笙尖叫着便来找甫怀之诉苦。

甫怀之三分心思在阿笙这,自然注意到了她身体慢慢前倾,他嘴上与云婉说客套话,手下捏着阿笙的后脖子往回拽,将她整个人揽到怀中。

离了火源,阿笙渐渐觉出身上有些异样的疼,她扯住甫怀之,小声哼唧,“安之,背痛。”

她的行卧仪态都受过良好教养,每每女眷宴会后,都要有人学一番她的走路步态。云婉的父亲邓成德因着年轻时面如冠玉娶到了大将军的小女儿,从乙等进士中脱颖而出,做了京官,去掉了祖上十几代的农门气,因此十分相信用亲事改变家族命运。

甫怀之轻笑,“云婉小姐随我来一观。”

“妹妹要走吗?”

这场由阿笙开始的活动,显然不能由她喊停。她身体被迫向后弯成一个紧绷的弧度,鼻腔里发出难以承受的哼唧声。

“再不醒,没有饭吃了。”

那日也是赶巧,他刚刚在席间表示对邓成德的欣赏,回头就出了这样的事,向来谨慎的秘书监大人大概是忘记自己终究只是臣下,昏了头去在皇帝气头上触霉头,惹祸上身。

说是大哭也不准确,她哭的很凶,满面泪水立刻湿透了甫怀之的前襟,但却只露出一点点呜咽声,几乎被嘈杂的市井叫卖完全埋起来。

“那就好。”

“进来。”

甫怀之叹了口气,道:“幼时下官母亲为下官定了门亲事,后来家逢大难,失了联系,两家多年不曾来往。前些日子意外再遇上,才知道下官这未婚妻,受了一场意外,记忆尽失,行为举止退化成孩童。”

“潞王,请留步。”甫怀之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让周围一众下了朝还未散的大臣听了个真切。

阿笙终于不哭了,她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那簇小小的火光往水塘中心走,越走越远,慢慢隐到了假山后面。

甫怀之实在是被她哭的脑壳疼,他坐到阿笙旁边来,在她背上拍了拍,“不许哭了。”

“喜欢?”甫怀之摇了摇手中包着花生糖的纸包。

见柳妈急急走远的背影,明春暗淬一口,也不知那傻子是积了什么福,竟得了大人的在意,还给她专门配了个婆子照顾。

“你为什么在此处?”甫怀之缓慢地走近,他蹲下身,抬起阿笙的下巴。

“也好,就一起来吧。”皇帝最后道,“宫里有些时候没有新鲜人事了。”

刚炸出来的奶糕又香又甜,远远便盖过了小园子的花香,阿笙站起身,鼻子抽动着,确定方向后,跑到柳妈面前,指了指那端着奶糕下人的背影。

这话底下人当然不能回,元妃也并非问出来让人答的。她暗自恼怒了一会儿,便泄了气,一个傻子罢了,她犯不着。

说着,甫怀之便领着不怎么安分的阿笙往书房去了。

两年之内,两个儿子先后去了生死未卜的战场,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夕失去了儿媳和孙子,每每夜间惊醒,恍惚间都会听到婴儿啼哭声。可日子还要过,总还得活着。

被叫名字的小傻子不需要被拉扯便自动自发走到他面前。

“潞王久等。”甫怀之拱手。

“还会护食。”甫怀之乐了。

果不其然,甫怀之问了两句,略满意。当下便让人带着她去找阿笙,嘱咐她给那小傻子先洗个澡。

“啊!”阿笙控诉地看着甫怀之,她裹在他的外袍中,抖着对她来说过长的袖子,指着马车外。

原来能听懂话。甫怀之心道,就是反应慢了些,也不会回应。

话出口,他反应过来这个阿笙是听不懂话的,皱了皱眉,往她的方向上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