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容想着前世电视剧红楼梦里尤二姐的样子,装出一副愁眉苦脸,明媚地忧伤着满嘴跑火车,没曾想竟把姜婉柔给说得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疼惜地把她搂到怀里,说了句“可怜的容容,你受苦了”,便哽咽了。

凤静熙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她一靠近,凤静熙立刻睁开眼睛,看她一眼,轻声问:“怎么?”

凤静熙咳嗽了好一会儿,方能说出话来,他淡淡道:“我没事。请座。”

沈容容客气道:“让几位殿下挂念了,我们殿下熬过蛊毒作,已无性命之忧,但身子太弱,现下已经睡了。几位的关怀心意我一定转告,只是让几位殿下白跑一趟,还请见谅。”

沈容容摆手道:“不忙,我还有事,想必常德公公也跟您说了,银霜炭虽好,但还是有烟气,对殿下身子不好。”

常德眼中也闪过一丝迷惑,犹豫道:“王妃还问殿下想吃点什么……”

凤静熙听懂了,迟疑了一下,他低低“嗯”了一声,重重喘口气,看着一贯冷静的她竟然破天荒流露出一丝慌乱,他压抑着,低声道:“我受得住。”

沈容容道:“说什么呢!”她脸上又起了薄怒:“什么说了没用,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没准我就能帮你呢!”

沈容容不敢再骂人,但心情实在差得很,收拾利索凤静熙,一扭头看到凤静逸还在旁边盯着自己呆,一脸蠢相,立刻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不自觉摆出过去当主刀医生时的威风,劈头就训:“呆坐着干什么?绣花呢?,还不赶紧送我们回去!”

两人的头顶上,又“嗖嗖”飞过几只利箭。之后是短暂的平静,车身颠簸得更厉害,冷风从车壁利箭穿过的洞中涌入车内,霎时一股肃杀的寒意。

刘公公笑着说:“皇上一向疼惜殿下,如今,奴才见殿下气色好了很多,回去禀了皇上,皇上定是高兴万分。”

沈容容大怒,口不择言:“帮我?你这样叫帮忙么?拉倒吧!为了帮我,让你再去掉半条命?我怕我脑袋掉得更快!你帮人还是坑人?”

他用了一个晚上写了皇族、世家的三十四个人,都是她应该认识并经常会遇到的人。不仅有名字、年龄、性格,做过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甚至连这些人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风格的戏班子,他也写得一清二楚。工整的灵飞小楷,一个错别字都没有,他用左手写了一叠宣纸,甚至连一滴多余的墨汁都没有落到上面。

凤静熙不说话。

她回过头,看到他闭着眼睛,表情淡漠,她眨眨眼睛,直率地问:“这是不是表示,你不会告我?”她性子一向爽快明利,既然被戳穿了,就不肯再装模作样为难自己。

长乐不解道:“小姐,这有什么好看的?”东昭国一到春天,天天都这样。

片刻之后,一声微弱的低吟从凤静熙口中出。

沈容容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对静王感兴趣?”

她怔了怔,后知后觉地反省自己的话,然后懊恼地拍拍脑袋。

“口无遮拦,害人害己。”她嘀咕两句,伸手去推沉默的凤静熙,轻轻的、娇娇的,软声软气同他说:“哎,凤静熙,你别多想啊,我只是对你很无计可施。你也知道,我一生气就乱脾气。但喜欢你,我很高兴。”

凤静熙闻言微怔。

沈容容却看着他,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她问他:“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左腿疼得不是那么厉害了?”蛊毒作之后,凤静熙右侧肢体重新变得毫无知觉,左腿的抽痛便明显起来。

凤静熙又怔了怔,慢吞吞道:“好像是不那么疼了。”

她点点头:“看来你果然被我刺激得厉害。”

凤静熙无言以对,以前是不爱说话、不想说话,如今,面对这个女子,他就算想说,也常常不知道能说什么。

沈容容忽然低下身子,凑到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头几乎贴到他的侧脸,她用手挡在唇边,拿眼角瞄着他,大大方方又有点害羞地小声问他:“喂,那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凤静熙突然咳嗽起来,他咳得很厉害,苍白的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

沈容容立刻笑得十分开朗:“那你可得好好活着,我才不要情窦初开就得面对生离死别。”

他垂下头,现在,他不仅脸红,连一贯冰冷的身子都仿佛开始起热来。难道,她总是这么大胆?还是她以前那个世界的女子都这么大胆?

看出凤静熙的不自在,沈容容心情变得更好,这说明,至少她不是在唱独角戏。

沈容容的情绪从来都不掩饰,凤静熙将她的得意洋洋看在眼里,心中五味陈杂,半晌,终究忍不住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他不知道她喜欢上自己什么,他也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值得。他本想这样说,临出口却记起这句话已经问过,还被她撅了回来,惹得她大脾气,只得改个方式,仍然试图打消她的念头。

没想到沈容容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大约是你的俊俏。”

他脸红得更加厉害,已经连耳廓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id="9_ad_2"

只是……他顶着脸上的热气,还要开口,却被沈容容打断:“行啦,别坚持不懈啦,我这个人在这种事儿上最听不得劝。想让我夸你是吧?听着啊,你长得我爱看、声音我爱听、满腹经纶、才思敏捷,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计不走空,睿慧绝伦、国士无双,实乃治世帝师、乱世之王佐,还有,还有……”她摊手:“你看,我会的词都说完啦,连《东昭人物志》里写你的词都用上啦,后面的你就自己想象行不行?怎么好就怎么想。”说着,还挤挤眼睛:“你看我对你评价多高。”

凤静熙的脸已经可以煎蛋,简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屋子里一片安静,好一会儿,凤静熙咳嗽了一声,微微转开头,轻轻说:“你嫂子虽真心关怀你的安危,此番前来却也带着试探之意。”

沈容容冰雪聪明,一听就知道他在转移话题,青葱纤指轻轻在他的肩膀敲敲,眉梢含俏,如沐春风:“同意啦。”

凤静熙仿佛没听到,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我的几个兄弟虽各有缺点,但瑕不掩瑜,皆有治世之才。才高则傲物,志远而壮雄心,我朝虽太子已立,然皇权之争目前不过因为父皇正值壮年、精神体健,才没有浮出明面,实则早已暗潮涌动多年,豪门权贵又历来与宫闱皇嗣之争难舍难分,安平侯府早已卷入,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你抽身的意图太明显,消息传回安平侯府,定然打草惊蛇。你……”

他脸颊上忽然被沈容容亲了一下,话语未竟便戛然而止。

“蜜里调油没错吧?”沈容容看着他呆住的样子,笑得十分得意。

凤静熙咳嗽起来。

方才她在外间同自己嫂子说话,他虽失了一侧听力,但沈容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回避,二人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那时,听她很痛快地说“好上了”,他心里又甜又痛,一瞬间那样高兴,也那样绝望。如今,这份绝望,却糊里糊涂被她搅成了一团粘了蜜的乱麻,甜而扎得人心烦意乱、砰然如鼓。

她得意道:“想我当年做外科主刀,以安静冷静镇静平静各种静著称,被封天下第一冷酷的灭绝师太,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如今天天受你气,被你气得哭爹叫娘就差拴根绳子上吊啦。你受不了气,那就尝尝受到惊吓的滋味吧。”

沈容容说完还很故意地往他身边挤一挤。

凤静熙苦笑,不自在地动了动,见她还要欺上来,忙拍拍床沿道:“好好坐着,我们说话。”沈容容的大胆,让他窘得厉害。

沈容容看着素来冷静自持的凤静熙坐卧不安的样子,他的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认识以来,第一次觉得他不再总是麻木漠然得像一尊冷玉雕成的人塑,而终于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觉得心里十分快活。

她现,喜欢上凤静熙这件事,她比想象得还要高兴很多很多。

凤静熙却生平第一次拿一个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总算沈容容顾着他的脸皮薄,不在为难他,见他说了半天,便从床上爬下来,倒了温水喂他慢慢喝了大半杯,才又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凤静熙平缓了呼吸,想了想,捡了重要的轻轻说道:“你娘家安平侯府支持太子,那沈容容与太子暗生情愫、两心相许,父皇为了平衡皇子之间的力量,却将她嫁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