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调着些双灯拿手的莓干核桃羊j□j,正还是温温的,也不知热过几遍,贾环喝了,只觉不光是喉咙口,连心里头都微微着暖意。

当初莲香都能随手打到了贾环那儿,如今来个颜色更好的,王夫人那处自然断断容不下,思量再三,又觉卖可惜了,正想着丢一个也是丢,丢成双也不差几分,干脆并另几个一道送到林府来恶心他师徒二人。

顿饭用去十两,吃的也就名目好听些,甚么一钱珍珠二钱龙心三钱凤髓四钱琼浆液,实则也不过是豆腐磨了渣,驴肉汆了水,飞龙熬了汤,花雕隔了年。添置件衣裳这还没定下花色喜好呢,布庄活计便说了,客观您先递了二十两银子咱们再谈,咱这儿绫罗绸缎样样齐备,保管只有您想不着的没有您挑不上的,便是那宫里头皇帝娘娘御用的,但凡您手里压着票子,咱也敢拍着胸脯打包票给您打扮齐活儿了。

双灯一边把新制的衣裳放进箱子一边听他二个斗嘴,唇角含了一丝清浅的笑意,比着在宫中虽则富贵无比却也压抑至极的生活,她是十分满意如今的景况的。

平儿大惊失色,忙拉住她:“奶奶慎言,可别叫人一五一十地听去了,凭白挨了老太太挂落。如今爷们有出息,我们只管躲在房里偷偷地乐,再不要管这里上下,全是吃人的祖宗,脏水泼在身上如何都浆洗不干净。”

赫连扣看了他一眼,点头应声道:“养不教父之过,既生父不在,叔父当负其责。着人传朕口谕至保龄侯、忠靖侯,史家女言行失德、教养不端,累及长辈,故罚俸三月,禁足半载,使其二位夫人好生训导,以儆效尤。”

龚斓抚了抚她手:“便是这阖府里一等一的混物痴人了。只管看戏罢,环哥儿心头有数,听我琳大哥哥道,他是最疼爱林妹妹不错的,管不好叫她吃了亏,咱们到时也便顺些好处才是。”

宝钗柔声道:“三妹妹这却是说差了。娘娘虽得宠,却到底越不过今上与郡主两表兄妹的情分去。她与林妹妹亲近,我们素来也玩得好,想来过会儿子倒能说上些话。”

贾琏到了扬州,竟是一心扑在生意场上,再没有那些花儿草儿,隔三差五地倒要给她们娘俩儿写信寄东西,也不管合规矩不合规矩的,易放的的不易放的,倒惹得爱强的王熙凤哭了几回。

更有那江南甄家的大房夫人与她勾搭上,一来二去竟是有些无法无天了。

倒是年岁不大的小孩子们不拘着这些,遇上温柔颜色好的丫头进出,少不得上去撒娇弄痴,竟也得了不少吃食、铜钱等稀罕物,此处且按下不表。

贾环在主位坐了,端着丫鬟沏好的茶汤,姣好面貌如谪仙儿般淡漠平静,水泾却情知此人一贯的不是好性子,除了对皇兄和软些,手段竟是实在狠辣极了。

蒋玉菡行礼道:“冯大爷说甚酸话儿呢,小的可不敢当。回头叫人听见了,该说我轻慢了。”

宝玉看得眼睛都直了,贾环却未免皱了皱眉,低声道:“这扮杜丽娘的是何许人也?”

水溶的书房里有一阙上好的西海沉香木书架子,为了配得这价值连城之物,他倒巴巴儿地搜罗了好些子孤本典籍,正念着那本唐《金刚经》尚剩了半卷未曾细细琢磨,贾环不由加快了步子。

贾环无奈地瞧了眼莲香,女孩儿芙蓉般的面孔尚带些愤懑郁郁,因笑道:“我倒还没不高兴,你恼甚么?她一句不曾说,你却好生泼了一回脏水,也不知跟谁学的,许多刻薄尖酸。”

只这点二人心中也是清楚的,贾环毕竟是贾环,是那个九岁定计罢了状元,十岁投师姚无双门下的少年,故而哪怕是赫连扣,恐也说不出这一手圈养的少年给自个儿留了多少条后路。他的环儿,就好像是不知从哪出冷泉深水中浮出的玉人,偶尔竟会让他错以为在这段情谊中那少年是随时可抽身而退的。

但有心人实则并不难现,“稷下论坛”出现的契机太过诡异了,几乎就在乡试放榜的隔两日,大家伙儿就前三甲有十分的话要说之时。虽他们的文章也名列邸报之上,但比起沈不知这种前科状元来说就显然不够看了,倒也不是说乡试的文章不够花团锦簇、精彩修列,而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谁知道如今乡试的的前三名不会泯然众人、名落孙山呢!

继而又转向慕葛:“姐姐为人雍容大气,黛玉十分钦佩,来日必要与姐姐好生交往一番,但请姐姐不嫌弃黛玉才疏学浅才是。”

水泾睨了他一眼,他的眸色深棕,冷光深藏,粗看去竟如独狼般十分瘆人:“只不愿皇兄所托非良人罢了。也算尚有把子骨气,使得自身科举来。”

又有这赫连千疆,贾环乃是他的启蒙老师,三岁看到老,他自然不可能看不出小孩儿对赫连扣的敌意,这一大一小,也不知是福是祸!

抱琴应了,宝玉宝贝似的叠好了那宣纸塞进荷包里,才跟着一众姐妹一并退出了正厅。

贾环一口饮下淡赭色酒液,一线水色沿着薄唇淌下,显出粼粼润泽,少年嗓音曼妙清越,却是低吟:“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蓬窗上。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饕楼在赫连扣和龙鳞卫的庇护下展势头凶猛,另在应天府苏州府等处起了好几家分店,如今倒成了贾环与赫连扣手中颇为厉害的一张底牌。未免出现尾大不掉等问题,贾环却是丝毫不敢松懈的,一应账册看下来,竟是连入了夜也不曾察觉。

贾环林海尚未如何,彭索骥已是听得火起三丈,大喝道:“哪来的刁民!我家哥儿乃是正正经经的举人老爷,你可是知府不是?你可是巡抚不是?你可是辅不是?要他跪,你算哪个茅坑里的葱,可白笑没了彭爷的大牙!”

言辞间却也显出几分悲苦愤然来。

林如海双眸似是亮了一亮,却并不接他此番话头,对赫连千疆的身份他是不无猜测的。那不过五六岁的娃娃雪玉一般,来时跟了三辆车马并十二三个丫鬟长随,吃穿用度皆不从林府账面儿上过,却不见亏了一星半点。贾环言道乃是京中故交家的幼子,因着十分喜爱又怜其体弱才带来扬州将养。

那富得流油的林府先不提,单论贾琏,她的耳目可是一一通报了的。不过半年功夫,那往日只知招猫逗狗养女人玩儿的琏哥儿倒像突然开了心窍子长进了一般,风风火火地搞起了金玉缘和潇湘绣馆。

想到元春封妃,贾环略略转了转眼珠子,一抹流光潋滟如水。

“原来是葛蕈姐姐,一别经年,不想今日竟相会了,实是双喜临门。”贾环浅笑道。

贾环只大致看了一眼,便知他二这局早已是到了尾声的,宗盛常年浸淫此道,又兼之性子沉稳平和,最是善于防守不过,水溶一方早已现了颓势,果不过三五十手的功夫,这位天资聪颖的郡王爷便举着手哀哀投降了。

奈何这王夫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个儿的宝贝蛋心肝肉,那贾环又是赵姨娘那贱妇的种,故而评判起来早不知偏了多少个十万八千里,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恨得都泛出了毒水儿。

彭索骥眯着眼笑,扶起他两个:“果然是哥儿看上的好气度,喏,我这儿有几个小金馃子,不值甚钱,便图个‘状元及第’的好彩头,你俩拿去玩儿吧!”

在这学里的,多是两府的正派子孙或贾家旁支嫡系,且不提前者。后面那些但凡与贾家有些子微末联系的,竟也不知哪里来的傲气,处世嚣张无礼至极,譬如那金荣薛蟠等。别看他这个老师整日拿着戒尺,却是哪个也不敢得罪,任由他们对自己不孝不敬,没白的憋出了股子郁气。

她身子日渐虚弱,今儿一遭已是难得,言毕便昏昏睡去。

言下之意竟是将二撇得清清的,决计不谈半分私交之类,这北静郡王倒是个有意思的!

“皇兄,不知您可曾听闻京里多出了一批子御用贡品,开始臣弟只当风传,着管家去看过,竟是确有其事,不知您”水溶看着走自己三步之前的帝王,只觉冷硬淡漠如冰山寒川,仿若适才厅里的言笑皆不过是假象罢了。

薛宝钗当下也顾不了其他,只以薛姨妈处已治下饭不好缺席便急急跑了,连身后宝玉留她一并用膳也不加理会。

说到底,皇帝就是极小气极霸道,况宫保可是恰巧踩在了他两大禁区上。先有扰人情--事,又有轻贱主子,不免使赫连扣想起从前周文清把持朝政之时自己境遇,一把子心火哪是贾环几句能说下去?便是刑十五,也别说什么保他锦绣前程了,便是能护住姓名便该感恩戴德了!更遑论贾环是实实在在冷情人,此点且瞧瞧他九岁时做了些甚便是有数,若非那几个与他相熟对他好,否则天下万人,与陌路何异?

贾环紧绷的肌肉顿然放松,懒懒地坐下去,后仰着头看他,眉目清丽的脸孔上浮起清淡温和的笑:“可见七叔心里还是最记挂着你,巴巴儿地要给你送人不是?”

贾环眯着眼,静静地看着她:“那姨娘待如何?”

一定盖着蓝色夹面儿缎子帘的马车停在了荣国府侧门,驾车的是个穿着件儿黑布褂子衣的健壮男人,面色冰冷,唬的门口站着的小厮退了好大一步。

“十五。”身后忽传来一声唤,刑十五立时吐了衔在嘴里的草根儿,回过头去,却是一个身着暗紫貂皮披风的贵气少年,那容貌是隐约熟悉的,只是风姿更甚以往。

殿外传来一声笑语,清越如水,环佩叮咚一般:“这你可是错怪了我师,他可是准点准刻地放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