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平生不过痴迷两物,一乃书法二则领兵,世人多偏好天下第一行书的王右军书法,他更是其中得了神韵的。自然王羲之书法的启蒙老师卫铄这位奇女子他也是十分心向往之。晋人钟繇曾盛赞卫夫人书法为: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更兼之卫夫人风姿清傲,气节孤然,乃是真真儿的巾帼不让须眉。

略看几眼,便不免大吃一惊,又瞧了瞧少年波澜不惊的面孔,记下封名,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李文来乃是个可心的老人,早见了自家主子与主母乃是如胶似漆之时,何况又万分地疼惜贾环初经人事,早早使刑十五搬了几子到榻前,好方便赫连扣批阅奏章。又摆下一桌子膳食,虽则清淡素净,却是他起个大早儿出宫寻了刘三七与宗盛一并定下的,可谓十分心血,惹得咱一贯是个吃货的龙鳞卫指挥使贴着壁角木着张脸眼睛都要瞪出了眶。

王夫人并刑、尤二氏也十分羡妒。

比不得原著中林黛玉病弱西子胜三分,如今的林妹妹虽约略有些苍白,却已是大好了的,按着太医令的方子将将地养了半年,终于袪了病气,如今却是在拔毒了,故而颇为忌口,千百种不能吃的碰的,便是世外仙姝也难免一二牵记。

“回来了?桌上倒还有碗饕楼来的酸汤子,你且小心饮下,莫伤了脾胃。”那妇人在女孩儿背上轻拍了拍,女孩儿在她颈间略蹭了蹭,碎下的面目已初初有些娇美艳丽的轮廓。

此话多少诛心,竟使得在座众人纷纷变了面色,更有那早早注意到此处的一干林族旁系兼其他老者,颇有摇头大叹者、颇有点头附和者,更有作壁上观不一语者。

果不其然,赫连扣只提了这一句便不再说,反执起了桌上一本奏折道:“文学礼昨儿个上了折子,乃是求应文荥回府省亲的。你以为如何?”

林如海如今年过不惑,面白无须,头绾在雪青白纹的四方巾里,不过着一袭素色竹叶勾边儿直裰,竟不显半分老态,犹似名不过而立之年的书生一般。

贾宝玉唬的连忙回过神来,袭人一贯是顶顶好的脾气,待他又很是忠心体贴,否则也断不能取作“花气袭人知昼暖”此等小意温柔名姓。但一听得林黛玉他又心中又泛起痴性,只觉那等逸音容皆在眼前,颦蹙罥眉,盈泪眼睫,真真儿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清美,嘴上哄劝固也越没诚意了。

贾环抿了抿唇,浅笑端方:“姐姐很是精神了,眼见着却是一日好过一日。前回老爷还与我商量,说是要尽心尽力为你寻一户好人家的。”

同来的自然还有贾母贾政等,女眷等虽说要避嫌,却也抵不过老太太担忧外孙女儿之心,也只远远地张望着。

当今太医令大名宗盛,表字延平,执太医牛耳三十年余,可谓是真真儿的杏林第一。他如今年事已高,早已不大管事,若非是皇帝病中,并不轻易出手,连出勤太医院也是赫连扣特赦了的半月一次,可见荣宠。

贾环捻着手心,轻轻笑了一声:“说起来这倒也并非全然的坏事,总可以编排些子丑寅卯找个借口搬出府去,免得再操这一起子闲心,遭一起子闲罪。”

贾菌暗暗颔,贾兰个眼皮子浅的,早已被自家三叔一番装模作样,迷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静一静、静一静,昨天我们讲到,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齐读——”

如今见她竟俨然是病入膏肓之态,贾环眼圈儿一红,手指略略捏紧,强笑道:“姐姐,不过几日没见的,怎么竟瘦成这个样子了?可是那起子奴婢婆子捧高踩地,不曾尽心伺候了?”

水溶怔了一怔,扶着梅树的那少年眉眼极干净极清冽,如拿初冬冰雪泠泠浸过一般,银鼠皮滚白边儿风毛斗篷几遮了他半张脸,却又越显得肤白貌美,更压着那一枝浮艳,竟仿佛眼尾都蔓延出一股子使陶醉的风情来。

水溶仍含着清浅笑意,君子端方模样,贾环苦笑道:“草民贾环见过北静王爷,恕不便多礼,劳您见谅则个。”

宝玉待她虽不如待林黛玉般亲昵无间,却也很是尊敬的。更有迎春几个处在一地,说说笑笑得倒也确实消了不少闷子。宝玉时常爱拿些新鲜玩意儿来耍,会说好话儿的八哥啊、戴在手上可活动的布偶啊、还有整套西厢记的皮影等。

少年嗓音合着灼热呼吸落在耳侧,有如魔魅:“此次只当欠了罢,下回一并补上。”

贾环与刘三七说的倒也不全是虚话好话,赫连扣却在贾环跟前儿提过一回此人,不过说的更多的,倒是姚无双。姚无双此人行事不羁,性子马虎,早年行走疆场时吃喝生冷不忌,早早地将胃搞坏了的,宫里太医人人给他瞧过,无奈何此人是最厌恶苦药汤子不过,也就赖着不治。

赵姨娘瞪圆了眼,指着他破口大骂:“你是我生的,竟拿这等话来堵我!好啊好啊,我倒要出去说将说将,好使他们都看透了你那坏到底的心肝肚肠!”

王夫人便不敢多言了,只愤愤地拿着烫好的巾子替贾宝玉擦着手脚。

姚无双此人很有些豪性,打从贾环在此处第一次烹饪起,他便也不计了荤素,也亏了他是在元贞寺里当和尚,朝上除了皇帝,倒还真没人敢管他几分。

贾环静静地看了半晌大圣遗音,如心神寄落,姚无双也不催促,只闭上了双目如同假寐。

贾政言道,金陵多水患,贾家却因地势颇高而从未波及,这趟恐其中是因宗祠年久失修,先祖们心内不满,才借了天灾提点,倒是很有修缮一番的必要了。

奚清流推了半天也不见松,所幸放弃抵抗往他身上一躺,皱眉道:“胡说什么?你如今的位置是实打实自己挣来的,他们一个两个的闲话你竟当了真,别叫底下那帮兔崽子红口白牙地看了笑话!”

“老爷,老爷,今儿白日来了一群红袍子的官爷,一句话不说便要拔刀。老太太出来调停,却有领头地说了一句‘那辅父子二人犯上作乱,随意调动京中兵力,早被皇帝斩了,如今便是使他们抄家来的’,唬的当场吓昏过去!宫中的李太医来看过了,说是老夫人早已三魂离了体,活不长了老爷、老爷你在听吗?”

周文清年事日高,周泰和却正值壮年,周系一脉的权柄关系正由此人慢慢接手,若非还有身为辅的父亲压着,他恐是早已反了天去!此刻他便只想着,皇帝竟好大的胆子使人在皇宫前丢丑,说不得也要给他个好看!

“奚清流。”帘子里传来一声低喝,那冷,仿佛沿着千年冰封的雪山流淌而下,或可潺潺鸣动,实则却要连人的心肺子齐齐冻坏。

“生了什么事?”小少年狠狠拍桌,点漆长眸如同雪染,泠泠生寒。

男孩儿哭够了,正躺在老太太腿上撒娇,听王熙凤讲话,也顺着看过来,瞧见林黛玉时眼睛一亮,再看着她身侧的贾环时,却隐隐露出几分厌恨。

贾环轻应一声,便随她去了后间的抱厦。

日前她哭歇受屈时,鸳鸯和玻璃两个已百般地安慰了,莲香却始终不肯将自己收拾干净,只等着她的哥儿回来,好叫他看看这贾府是什么样的良心,他们主仆两个,在这贵重的贾氏族人眼中又是哪个等的卑贱!

这次龚玥前来借灯并非偶然,打从半年前龚珉得了这之后,他便是时有来的,提了三四回,流云心中不敢,又不愿意因回绝了他使关系搞坏,便时常拿话吊着他。

龚琳笑嘻嘻地凑上来:“哦,是这玩意儿啊,他平时可宝贝着呢,第一次见面就拿给你倒是奇了!流云,还不快快地点上,本少爷正嫌那烛火晃了眼睛!”

龚府颇大,却远不如荣国府般精致奢靡,一草一木皆透着些许粗犷意味。将军府的仆从婆妇并不甚多,但很是守规矩的,远远瞧见了两人便深深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