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飞云惊澜录 > 第二卷 第九章、倾我碧血洗天河(1)

梅道人苦笑一声:“嘿嘿,是剑楼的人马来了。”众人才钻入庄稼地中,一队快马已经冲到。一片人喊马嘶声中,四人疾向屯子里扑去。屯内阡陌纵横,满眼是光秃秃的老树,树皮全给人扯得干干净净,在深夜中看来就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惨白。诺大的村寨竟然不闻一丝犬吠鸡鸣之声,若不是身后杀声隐隐,四人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踏入了一片死城。

却听那老者身旁一个身材细瘦的汉子苦笑道:“你道那曾大帅是好人么,朝廷说他克扣军饷,还私通鞑靼,早将他斩了!呵呵,原以为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却原来都是装的!”话音未落,那满脸胡子的中年就破口大骂:“日你娘的穷何三,你外来的小子知道个屁,有曾大帅在,鞑靼屁也不敢多放一个,那年蒙古人一家伙来了一千多人,黑压压的冲到咱们寨子外,孩子哭大人叫的时候还不是曾大帅带着百十号人马杀到解的围。老子是亲眼看到大帅冲杀在前的。那一战,曾大帅凭着百十号人马愣是杀退了一千人的蒙骑,还斩了几十颗人头。朝廷里的那些没良心的人说得屁话你也信?”

唤晴见他神色异常,在那里狠刺狠斫,急忙上前抓住了他,叫道:“公子,她已经死了,住手呀!”曾淳给她紧紧抓住了臂膊,便停了手,但那眼睛依然在黑夜里闪着可怕的光,喘息道:“我……我最恨的便是这种人!”他将那剑上的血在鞋底抹干了,一字字的道:“我定要查出是谁写密信诬告家父的!”

转过这片怪林,曾淳才勒住了马。这里虽是一片空地,风却小了许多,众人纷纷下马,都觉浑身酸懒,便在地上坐了。袁青山和桂寒山早将随身的干粮取出,分给众人。邓烈虹先将干粮胡乱塞在口内,狂嚼了几大口,便一下子仰面躺在了地上。

那把晓红刀又飞回她的手中,一抹淡若白莲的笑意在她脸上绽开:“金叔叔,这是还你上次对我的暗算!”金秋影才想起,以前在沈炼石处见到她时,她却是叫过自己“金叔叔”的,心内不知怎地又升起一阵怅然若失之感。

曾淳听了,却慨然一叹,又问:“听说何堂主行事处处出人意表,甚至……君臣、父子、师友、昆弟和夫妇这五伦之中,先生只认师友这一伦,不知是也不是?”。袁青山将脸一端,那一张国字脸就更显得肃穆异常:“家师常说,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朋友之间的仁义交往,否则便与禽兽无异。五伦之中除了师友之外,其他的四伦或匹、或昵、或凌、或援,皆不合理。所以聚合堂中除了师尊,人人都是亲如兄弟。”

蓝道行素知枣鼻道人之能和自己不相上下,决不会给一个后生少年一掌震飞,只当是沈炼石出手相助。眼见一旁的沈炼石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由更是一阵胆寒,当下不敢拦阻,侧身让了开去。

忽觉一股暖暖的淳和之气缓缓从脉门送了过来,他这时正自依照沈炼石所传的法子逆运真气,但这法子不能行功过久,陶真君的真气一送到,任笑云立时就睁开了眼睛,低声道:“真君……请您老人家禀报圣上,家父委实……没有克扣军饷……那军饷便、便在……”

沈炼石的脚下一滑,身子已经折向跃起,疾向那孤亭扑去。他明知这一跃之下必然有千惊万险——陶仲文岂能这么轻易的将神刀送他,但他却不得不跃,亭中就是有刀山火海他也要握一握披云刀那光滑的刀把。

但心内牵挂二人安危,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更不时现出唤晴的倩影,忍不住想:“唤晴这小妞不知怎样了,那晚她对我说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咦,若是这小妞当真和曾淳赌气,偏要嫁给我,我是娶不娶她?”忽然又想,“这时那小妞和公子曾淳在一起不知做什么?将我这‘假曾淳’抛在这里,也不知她想我不想?”想到唤晴和曾淳正在一处,就觉没来由的一阵气恼心烦。

沈炼石道:“咱们大明朝的皇上就是爱和和尚老道搅在一起,到了咱们这一朝天子更是对道士信奉得无以复加。而这位陶真人善于察言观色,曲意迎奉,皇上对他的宠幸之盛,便是大明开朝以来所有道士的加在一起也无法望其项背。据说,这道士当初随皇上的车驾去拜谒皇上他老爹的陵寝,行到河南时,忽然遇上了一股旋风在车驾前盘旋而去。嘉靖皇上向来疑神疑鬼,就问陶仲文这风主何征兆?陶仲文掐指一算,便说此风主火,乃不祥之兆。当天夜里,果然行宫起了大火,烧死了许多宫人。从那时起,皇上便对陶仲文深信不疑了!”

任笑云的脑袋一热,结结巴巴的说:“你、你那时不过是说着、说着玩玩的,只怕你……你也不会当真!”心里却在喊:“咱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的话可不能反悔!”

沈炼石皱眉道:“你说是‘大半真气’?”梅道人点头:“不错,这么一来你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回复功力,但自身的两成真气就要留在笑云的身子里!嘿嘿,别吹胡子瞪眼睛的,人家任笑云既便答应了你,也是冒着老大风险的了。咱们行气之时,若是闯进来一个锦衣卫,不必费力,一刀一个,就能砍下三个脑袋下来!”

行着的一群人一惊,全往她这边瞧来,没留神对面山道上却已经乱石如雨砸了下来。一阵人喊马嘶的乱,好在这堆乱石只是砸向最先那匹马,轰隆隆的阻住了狭窄的山道。唤晴已经扑了上去,一个青衣汉子当先迎来,却给唤晴展开身法自他身边电射而过,同时那柄短刀闪出一抹凄艳的光,那汉子的喉头就溅出一线血花。

那人见了这刀,不禁收了笑声,脚一扬,破鞋子竟然脱脚飞出,向夏星寒飞来。夏星寒一愕,收刀错身,却还是给那鞋子砸在了胸前。那人却一阵风似的飘身翻了进来。

啸声依然在继续,仿佛长啸之人的内力永无用尽的时候,唤晴等人全一脸的惊骇,最要命的是连胯下的马匹都跑得慢了。随着啸声的逐渐高亢,任凭你怎么拼命的抽打,马却越、跑、越、慢,马身也开始了突、突、突的颤抖……

任小伍一把掐灭了烛火,说:“好了,唤晴说,待你功力回复之时,我再给你弄一身衣裳混出大牢去。对了,唤晴还说有一件事甚为要紧,她叫你万万不可再喝陌生人送来的酒,据说那个什么软脉散的药力本来难以持久,毛病就出在那酒上!”

任小伍叫了起来:“我这人真是两耳不闻天下事,其实我早该知道你说的大帅是谁的!确实有一个姓曾的大官曾在牢里关押过的,只是我只将心思放在斗鸡上,就一时没有对上号,因为我一直只叫他曾大人,从来不知道他还是一个统兵打仗的大帅!”说着又用手拍起了脑袋,“嘿,说起曾大人的风骨当真好生让人敬重。他在狱中时总被提去严刑拷打,到底为了什么我这当牢子的就全然不知了。有一次廷杖一百之后,人人以为他必死无疑了,岂知他昏了一夜之后,又在天亮时分挣扎了起来。我记挂着他是条好汉,就擎着灯去看他。那时候还是冬天,大牢里面又冷又黑,西北风顺着破窗户灌进来,拍在墙壁上呼拉拉的响,也吹得我的灯一忽闪一忽闪的。”

枣李三、郑鼻子等人见任小伍得势,全鼓噪叫喊,孙驴儿也面露难色。

候九爷嘿嘿的笑着,一张黑脸在树荫下闪着油光,说:“五爷,这大将军三十两银子卖给我如何?”任小伍的心一颤,三十两银子够自己在勘察院里干一年的。既便是斗鸡,一场下来也不过百十钱,但是他还是挺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不行,我一年下来大将军也能给我挣几十两银子了!”

夏星寒的眼内已射出两道冷电,“唤晴,你退!”他话是对着唤晴说的,眼却紧紧盯着钟舟奇,两个人如刀如剑的眼神搅在一起,登时激起了一团萧杀之气。

“师兄,咱们一起走!”唤晴已经拔出晓红刀来。夏星寒忽然回头,紧紧盯着她,喝道:“唤晴,你记住了,若无我的吩咐,今晚你万万不可动手!”他知道这钟舟奇号称“一出手,见生死”,梅道人曾说,和他动手的没有活下来的。若是自己不敌,终究只是折了一个,但愿师妹不动手就能……他不愿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