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天蔚眼里有点热。自己好像真的已经变成这个十九岁的少年,无比雀跃欢腾得期待着这一晚,期待他的大喜之日。

“少爷,请随老奴来。”忠叔说完,便起身走开。殷侯跟在他身后,也没说话,安静地跟着。没一会,二人走到了像是祠堂的地方,忠叔回过身,“少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应当和老爷夫人道个喜。”

说完,将天蔚拉倒木盆那,将毛巾和漱口水递给他,“你先洗洗,待会吃完饭,我们再回来布置喜床。你看你还穿这个,今天你可是要成亲了,怎么连喜服都忘记穿?”

见他想得来劲,殷侯觉得有趣,也作势点点头赞同道,“阿蔚说的有理,那日后我就每日往你那小钱袋里银子,不过这数目,当然得由我来定。”

“那张掌柜也不在店铺中吗?”忠叔又问。

小伙计想了想,“是有这么个客人,不过他刚刚看了一会就走了,我也没注意他去了那里。”殷侯一皱眉,这下该去哪里找天蔚,这祖宗又是路痴,怕是不记得该怎么回去的。

吃完饭,李老爷和李夫人回了房间,两人便去院子中闲逛。说是院子,其实也并不大,里面种了些花草,还架了个葡萄藤,只是还没到结果的时候,上面只有些翠绿的叶子,倒也讨人喜欢。俩人坐在藤下的石椅上,天蔚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就这么静静坐了会,天蔚突然扯了扯殷侯的袖子,“老鬼,你喜欢这吗?”

殷侯随他怎么闹,“不行,咱今儿必须得去。”

天蔚真想用嘴里俩虎牙要咬上殷侯一口,认定弄不死这个孽障后,嫌弃地反问道,“殷少爷,你打听到什么啦?”

天蔚被那小厮带进房内,自顾自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印章。那小孩站在天蔚身边,吞吞吐吐地想说些什么。天蔚暗暗翻了个白眼,咳了两声,“那个,你叫啥来着?”小厮顿时一傻眼,他家小爷这是怎么了,呆呆地回道,“小的是阿福啊,少爷不记得了吗?”天蔚一摇头,果然哪里的小厮名字都是这种调调啊。

天蔚一颗老心没受住,又闹了个大红脸,“瞎说什么!那现在我们是怎么回事,是没死成又活过来了吗?”

这个人,不管多大年纪,都还是这个样子。世人都说,他白五爷冷情冷性,没有什么能入了他的眼。后来展昭与他成亲了,大家都摇摇头,说展昭你为什么要和个冰块在一起,他那个人,就该孤独终老。

更让人惊叹的,是这二人已经二百多岁,却依然保持着三十岁的样子,天尊看起来更是只有二十多。凭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二人的武功已非一般人可比。这一邪一正,本该是水火不容的,但很意外,二人却交情甚好。到了后来二人的爱徒展昭与白玉堂戏成姻缘后,俩家人串门更是多了起来。俩人常常在一起喝酒谈天,谈的是百年之前,或是百年之后,大概也无从得知了。

“小哥哥,”突然身后有人扯住天蔚的衣摆,回头一看,天蔚见到一个圆滚滚的小女孩,眨眨眼,“怎么了?”

小胖妞摆摆小肉手,“小哥哥你低低头。”天蔚依言,将头低下。只听吧唧,被亲到脸上。

天蔚僵住。小胖妞倒是豪气万分,摸摸天蔚的手,说道,“不用担心,以后我会嫁给你的。”

天蔚心里大哭,被吃豆腐了!

一旁的小姑娘们见状,立刻争先恐后地朝天蔚扑过来,“我也要嫁给小哥哥!”“我也嫁,还要当大房!”“我也要我也要!”被淹没的天蔚欲哭无泪,又没办法推开,只能在心里大喊,不要再亲了啊啊啊!

殷侯乐的不行,索性由他们去,向一旁的客人敬酒去了。见到殷侯走开,几个等在小男孩立刻冲到天蔚身边,扒开一圈小女娃。为的一个小壮丁雄赳赳地对道,“李子钦哥哥,你夫郎不在了,你给我亲口吧!”说罢就撅起嘴欲亲。

另外几个小男孩不同意了,“说好一起娶小哥哥的,凭什么你一个人亲,我们也要!”

救命啊!天蔚望着这几个来势汹汹,完全没办法躲,正准备闭眼被啃,突然觉得整个人一轻。一睁眼,天蔚却现自己被殷侯抱了起来,不由得脸上一红,“呀,把我放下来!”这么多人,丢脸死了!

殷侯不理会他的抗议,一脸有趣地冲那几个小男孩道,“这可是我的小夫郎啊,你们怎么能亲呢?”在满堂客人的笑声里,几个偷香不成的小家伙,匆匆钻回自己娘亲那里,埋着头不肯出来,委屈不已,自己差一点点就能亲到了!

不知不觉到了晚间,俩人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正式进入洞房花烛夜。不过一进到房里,天蔚闻着自己满身的酒味,有些受不了,便拉着殷侯去洗澡。幸好厨房里还剩下的热水,俩人便将浴桶搬到房内,隔着道花鸟屏风,在新房里舒舒服服地泡起澡来。

等天蔚在水里滚了好一会,穿好里衣出来,就见殷侯已经将床铺好,清扫着地上的五谷。天蔚轻手轻脚走上前,一拍殷侯的腰,调戏道,“小媳妇就是贤惠啊,知道为夫累了,早早铺好床啊。”说完直接朝着软软香香的大床扑倒,幸福滚了几圈,这一天把自己给累得不行啊。

没一会,天蔚现蜡烛被熄灭了,翻过身来却感觉身上一重。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脸上,耳边传来殷侯低沉的声音,“那我的小夫郎,希望我怎么服侍你呢?”

调戏的人倒是被弄得脸上有些痒,咯咯笑出声。

压在身上的殷侯闭上眼,轻轻窝在天蔚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轻轻将唇贴上天蔚细嫩的脖子,一路滑上去,亲到下巴的时候身下人却是一僵。殷侯稍稍起身,“要停下来吗?”

黑暗里,很久都没有声音,好久,才听到天蔚的声音,“你也这样,亲过展昭的外婆吗?”自己甚至,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想提起,只怕殷侯又想起她。

静静等着殷侯的回答,天蔚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咬紧了嘴唇。

明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从前,却还是会时时记起,这个人曾经不属于自己。哪怕他变得多么年老,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只属于自己的人。可是如果做不到,那他就会亲自将伤口一次次揭起,提醒自己那些不完整。

天蔚不是不知道殷侯尽力在对自己好,但是这些他忘不掉。他不明白这是对从前的补偿,还是对自己的心甘情愿。

终于,沉默被打破。殷侯再次靠近天蔚,凑近他的耳边,深深叹了口气,“这些事,本是打算永生都不说给你听。”陈年旧事,已经成为殷侯心里的秘密,永远永远的秘密,说不得。都已经守住了百年,还有什么好说。

黑暗里殷侯却又轻轻一笑,“可我若是不说,你怕是傻乎乎的永远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