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桓也不怎么在意胳膊腿上的铁链,放松了身体,闭着眼睛尽情欣赏,院门口的桂花已经谢了,但他依然有种桂花香的错觉。

“替我问你们族长好,我在你们这里借宿几天,”褚桓站起来,一点也不见外地冲袁平挥挥手,“帮我保密,别告诉别人。”

褚桓他本人究竟是从哪被褚爱国捡回来的?

褚桓的思路比较清晰,像南山这种意志格外坚定的人,但凡他决定的事,都很有些“磐石无转移”的决断,别人反对一次,南山大概就会重新坚固一次决心,时间长了,他那想法恐怕就真的坚不可摧了。

南山总是没有防范他的意识,结结实实地挨上了这明目张胆的偷袭,脚下一软,就丧权辱国地被褚桓抱了起来。

那么那道白光和那些幻听似的声音,到底都是什么?

南山脸上闪过难以抑制的痛苦神色,他直直地盯着火堆,额角露出滑动的青筋,良久,应道:“……嗯。”

褚桓:“什……”

袁平:“趁早扔了吧。”

大山一时间悲从中来,情难自已,好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把攥住南山的手腕,抱着南山的腿,声泪俱下。

这小区里有市,有划得整整齐齐的停车场,有物业照料的绿化带,站在路口,还能看见住宅区后面大道上的车水马龙,再远一点是地铁站,每天会来往无数趟南山一直向往的“地铁”。

大山拼命地向那面阴毒残酷的藤条墙扑过去,四处胡乱摸索的手掌不知道躲闪,很快被藤条上的尖刺刮得血肉模糊。

小芳和袁平几乎异口同声。

众人提议做什么,做决策的来决定不做什么,因此南山虽然没有阐述理由,众人一见他话,也都咽下了异议。

“啧。”褚桓感慨,“你以前对我多口无遮拦啊,怎么现在一下子不会跟我说话了?难道是因为亲了我一口心里不平衡,要不然我亲回来吧?”

褚桓的精神陡然一震:“袁平?听得见吗?其他人呢?跟你在一起吗?”

其中袁平趴在大树下,一个拿弓箭的人在树上,刚好成一条对角线。小芳的带落下的位置与这两个位置互成犄角,那么这四个人应该站成了一个四边形,能互相掩护。

褚桓先是一愣,随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略微热,他就想起方才那段动辄被“疯狗”穆塔伊的血糊一脸的水路。

其实设身处地想一想,任谁被食物硌掉一颗大牙,恐怕都得失声嚎叫一番。

绳结下面挂着一颗……

袁平在旁边笑得像一朵风中乱颤的狗尾巴花,笑完,还不依不饶地尾随了过去。

就这么敷衍了事地断了这桩官司。

结果被中途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拳头。

想必是褚桓以前骚包习惯了,他年少轻狂的时候是典型的“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别看连袜子都懒得洗,但是只要在别人面前,他是举手投足都无不要花孔雀似的要雕琢一番,眼下他虽然已经过了傻乎乎的青春期,可大概还没能完全返璞归真,尚且残留着一些痕迹,反正这“风流倜傥”的一挽,让长者看了很是不爽。

两人分两边从院墙两侧绕出去,南山最后有些忧虑地看了褚桓的背影一眼。

褚桓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不该走神,但除了掐自己一下,他实在不大清楚该对此作出什么反应。

南山默念几遍之后记住了,兴高采烈地对褚桓叫了一声:“贱人!”

他心里豁然感动,一时昏了头,抑制不住地试探了一句:“你想留下我吗?”

褚桓是个很有自觉的俗人,没有仰望星空和思考哲学问题的习惯,他的想象力总是脱不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是个顶无趣的男人。

“嗯,就是那个,这名字什么意思?”

它们极其凶猛,经过短暂的交手,褚桓想不通这玩意还能有什么天敌,而且它们地行动极其迅捷。哪怕是持枪猎人,在那样高的移动中,没受过训练的人也很难打中……况且民间自制的土步枪能不能穿透它满身的鳞甲与鬃毛还不好说。

仿佛是为了避嫌,褚桓下意识地动了动,吃力地用半个不协调的身体往外抽自己的胳膊。

“这次我们最好别迷路,”褚桓不知不觉地切换成了汉语,低声说,“我最好还来得及。”

族长权杖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顶端着起一团色泽冷淡的火苗,火光如冰上极光,带着幽玄枯涩的寒意。

可惜他的挣扎在褚桓看来,和一只小猫乱抓挠也没什么区别,轻易就给镇压了,他只好使出杀手锏,亮出嗓门放声大哭了起来。

蛇头探出来的尺寸大了些,它好像有点吃惊。

无论多么淳朴善良的小团体,也总有那么一两个倒霉蛋是平时被大家欺负的,显然,离衣族的汉子圈里,马鞭就是“吃饭睡觉打豆豆”中的那个“豆豆”。

面对这样天才的会计,褚桓感到了深深的无能为力:“……怎么算的?”

褚桓的声音却再次低沉了下去,如果不是南山耳目过人,他几乎听不见对方的话。

此时,褚桓已经绕到了野猪背后,从这个角度,他探手就能把那畜生穿成烤乳猪,因为有把握,所以一时没动,他打算看看这俩崽子到底想干什么。

南山默不作声地在一边陪着,有他坐镇在这里,其他人不敢太放肆,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坐的位置隔出了一小块空地,只有小芳跟在族长身边的时间长了,不怎么忌讳,捧着大海碗跑过来,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抓住褚桓的胳膊,要跟他碰一下碗边。

他们行走在荒郊野岭、杳无人烟的地方,到了晚上,就幕天席地地过夜。

褚桓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河这边”是什么意思?

对于这样硬骨头的表现,南山抬起头看着他赞赏地笑了一下,对他说了句话,听起来和小芳的本名音十分接近。

褚桓心里嘀咕:“别是有什么神附在这玩意上了吧?”

他感觉自己死气沉沉的心忽悠一下,仿佛是动了。

“睡得手脚都麻了吧,”老司机看清了他的长相,觉得这人模样不错,还怪斯文的,不像什么坏人,于是放下心来,一边嚷嚷一边查看行李架,“哎,你的行李呢?在下面吗?还是放在这被谁不小心顺走了?”

没等他完全落地,一双手已经被飞快地将他拖进了树丛里,这尸体新鲜出炉,尚有余温。

褚桓“嘿嘿”一笑:“别介,我难得把仇恨拉得这么稳当,错过这一次,怪就不好刷了。”

褚桓面无表情地轻声说:“爸爸,那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对于这路人,斩草不能除根,必然流毒后世。

褚桓缓缓地翻了个身,仰天面朝天花板,在屋里电器出的微光下,他摘下了眼镜的脸显得苍白瘦削,好像不怎么健康。

南山仔细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褚桓这个人先天的性格成分里,一定有很端着、很别扭的一面,然而大概他又觉得自己到了这把年纪,不该有这么多烂矫情,因此才刻意装出一副百无禁忌的模样来。

大概是缺什么才会装什么吧?南山这么想着,一场大战后,他那被褚桓点得燎原的怒火也就烟消云散了,看着褚桓靠在石头上皱着眉忍痛闭目养神,南山心里就忽然软得不行。

“还有哪有伤?”